玉霞的外婆年轻的时候当过生产队长,个子不高底气很足,很象个爷们。即使到了九十多的高龄说起自己年轻时宰牛的经历,脑子一点不糊涂:找几个年轻小伙子捆住牛蹄子,摸到牛脖子里的很粗的一根血管,一刀子下去血就出来了,拿盆子接就完了。听的众人都傻了,眼睛瞪得跟乒乓球似的。我的乖乖,这个老太太年轻时候的确不一般。
去年夏天丹霞山下搞了一个篝火晚会,这种事年轻人参与热情最高,没想到终于从人圈外挤了进来才发现一个老太太拿这个话筒唱老掉牙的歌曲,你看她拄着个拐杖,一头白发,穿着一件红底黑纹的罩衣,一副睥睨天下的神情,听的围观的众人都一愣一愣的,好多人觉得稀奇又震感,不管老太太唱的怎么样,都先忙着拍照发朋友圈,得,老太太成网红了。
老太太早晨吃炸鸡蛋,中午一碗拉面,晚上还要喝一盒奶,当然最喜欢吃肉,必须是大块的。到儿女家可千万不要说炒个肉菜给老人家吃,老人家会不高兴,你要煮大块的肉,煮好了切成条,摆在桌子上,另外准备一碟醋、一匙盐、一盘蒜。别看她九十岁了,牙口还一点不差,吃完了肉一拍腿,家人就知道该上酒了,得是好酒,老人家嘴很刁,一般的糊弄不了她。酒足饭饱之后再来两支烟,逮住谁就给谁上思想政治课,老太太生的儿女多,孙子辈的就更多,不怕没人孝敬她,儿女们对她又敬又怕。
老太太喜欢窜门,倘若被自己七十多岁(老太太18岁生的大女儿)的大女儿看见,必要被数落一番。戴着老花镜的老太太眨巴着小眼睛,一但看见窗户外面的大女儿有事出门,立马捣着个拐杖就去找别的老太太去唠嗑,家家户户的事她门儿清。等到大女儿发现时,别家的老太太提着礼品都来回访……!老太太好不得意。呃……,这是什么情况?
因为老太太年纪最大,辈分最高,老神仙一样的人物,去的时候自然是空着手,别的老太太们总觉得自己是晚辈,去看长辈总不好空着手……一看到同辈的姐妹提着礼品来看自家不省心的妈,大女儿就扶着额头哀叹一声我这个妈哟,可害苦了我。老太太可不管大女儿怎么想,该喝喝该吃吃。人情嘛自有自己的女儿去还,她瞎操那份心干嘛?
人活到九十还有这样的精气神,玉霞奶奶算是头一份,一次晚饭后老人家兴致很高,话说个没完,玉霞见自己七十多岁爹坐在沙发上昏昏沉沉精神很差的样子,连忙哄劝老太太:“奶奶,你也歇歇吧,你看你女婿都坐不住了。”老太太斜眼看了一眼女婿,摇了摇白发苍苍的头:“行,我找别人去。”感情老人家是个滑头啊!
你有见过这样的老太太吗?孙女玉霞比起老太太来有过这而无不及,所谓有什么样的外祖母就有什么样的外孙女,此言不虚。
玉霞也是个有个性的,一根秧苗上的瓜蛋子,一脉相承错不了。奶奶的狠劲儿、辣劲儿、胆子大、精力充沛……都全盘复制粘贴隔代遗传了。
一个月色朦胧晚上,玉霞穿着新买的红色运动服,披着长发独自一个在公路上溜达。白天这条路上人就少更别说晚上了,玉霞可不怕。至于原因吗自然是和老公吵架了,心里气闷,出来散散心。两个架着铁锹骑自行车的农民看路上有个女人,走近了些就停了下来,胆子大一个问:“你是人是鬼?”玉霞正在气头上,懒得搭理,月光下惨白的脸更觉得瘆人。那人不死心又问了一句,换来的还是一双空洞的眼神:“妈呀,遇上鬼了!”看到两个落荒而逃的男人,玉霞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心中的烦闷一扫而光。自此以后某某地方某某时段出现了一个穿红衣服张长头发女鬼,不胫而走,说的像模像样,仿佛人人亲眼所见一般,添油加醋终于传到了玉霞耳朵了,玉霞笑的肚子疼。
一次玉霞去找他们领导签字,隔着窗户看见领导正在门后的位置洗头,这个领导平日里爱端个架子训个人,饶是心里再不舒服人家是领导,今天是天赐良机岂能错失。玉霞蹑手蹑脚,走到门口吸了一口气把门猛地推开,门撞到了领导,一个站不稳满头白沫的就砸到墙上去了,看着领导狼狈不堪又不好发作的样子,玉霞强忍着笑意露出无辜神情连说对不起对不起,说自己没看见,又埋怨领导怎么躲角落里洗头云云,又递毛巾又扶脸盆架,殷勤备至关怀备至。听她说这些事我差点笑岔了气。当然请勿模仿,因为存在风险……
年轻的时候玉霞除了上班还有几亩薄田要种,老公外出打工,庄稼地里的活责无旁贷。无论是月黑风高晚上去浇水,还是为浇水引起的争端和五大三粗的糙汉们论理玉霞都没怕过。一人独居的玉霞若是半夜三更听见什么动静,换做我必是蒙头裹被瑟瑟发抖心跳如雷。她呢定是提一把尺长的钢刀雄赳赳气昂昂的就出了门,看看哪个不怕死的,倒是要见识见识……
当然,玉霞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绝不会无端生事,秉持着理字当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要犯我决不轻饶的原则。你别看她白白净净,身量苗条,但的的确确是是个辣妹子,不容小觑。
辣妹子喜欢看书,我就奇了怪,看了许多书也没将辣妹子变成中规中矩的淑女,不曾想成就了一张秀口。听她说话就跟说书一样精彩,就觉得生活真的是多姿多彩,活着真是太有意思了。再平常不过的小事经她润色加工变得趣味无穷,或贬或褒都在其中,不会直接盖棺定论。再糟心的事在她嘴里都变得滑稽可笑,我俩聊天时常常捧腹大笑,看她活得这样生机勃勃而又通达畅快,不由得被她情绪所感染,生活中有多少不顺心都大笑中烟消云散。
如今玉霞已到中年,性子直,胆气正,爱吃肉爱喝酒与外祖母一般无二,喜欢仗义执言,不怕得罪人,人又豪爽大方,初看是个美娇娘再看是个爷们汉!
这样的祖孙人群中难觅,若非是女人,常常让人生出梁山好汉的错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