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这张照片是我从加州回来集中隔离结束回家的第二天,在居家隔离的状态下给爸妈做午饭时,请阿姨小赵帮我们拍摄的:爸妈坐在餐桌前,两人笑靥如花,眼睛里满是家有儿女万事足的喜悦。那一天是2021年9月22日,只有七个多月的时间却物是人非,今天翻到这张照片瞬间不能自已,妈和她那时满足的笑脸和我彼时做饭的不厌其烦和我们坐下享用午饭碗盘叮当的愉悦一起离开了这个世界,中间隔着喜悦和悲伤,往日和今时,永生和今生。。。。
妈,你现在在天上吃的饭是玛纳吗?
妈离开后的这些天,我一直在回忆的潮水里身不由己地翻腾:她的强势,我的叛逆,她追求的崇高,我渴求的母爱,愤怒时的刻薄和斩不断的亲情,龃龉和依赖,欣慰和遗憾,万千念想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它们在地板里生根,在窗棂上攀爬。我会为了躲避念想去楼下的街区暴走,但是从前依然在泪里有,风里有,阳光下有,碎荫里有,路灯下还有,将近一甲子的母女过往啊,此前我努力记得,此后却要学会遗忘,人生真是让人多么悲伤。
妈生命中最后的半年,我们似乎后知后觉的才找到相处之道,特别是在她受洗后的两个多月,性情大变像换了一个人,变得谦卑柔顺,智慧喜乐,安静自省。她说话时用的最多一个字是“好!”,她说“好”的时候每次都声音清晰而明亮。养老院的姑娘们总是笑着夸赞她:“奶奶现在怎么这么好啊!”妈说:“你们更好!”
我在一旁笑着问:“妈,你以前为啥不这样说话呢?”
她脸都不转地回答说:“以前我刚愎自用。”
我愣了一下,找补着说:“人都有缺点,你缺点是刚愎自用,优点呢?是啥?”
妈转过脸,眼神里满是失落:“我没有优点,人要是刚愎自用就没有优点了。”
我眼眶一热,眼前一片模糊,我伸出右手从肩下抱紧了她,和她脸贴着脸:“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们全家都刚愎自用,这几十年我们失去了多少啊。。。我们都是平凡的人为啥要那么要牺牲亲情追求人所不能及的高尚呢?”
妈喃喃地说:“我长在红旗下,从小不就是这样被教育的吗。。。?”我感觉到她温热的泪水流进我贴着她脸的右眼,和我的泪水混在一起,一阵盐渍的痛和哀伤袭来,作为母女的我们终于在痛苦中从灵魂深处开始相互心疼并理解。
最后的日子里,妈因为脑梗时常出现谵妄,有时她会跟我客气地说:“你辛苦了哦!”
我笑笑说:“怎么这么客气?我是谁啊?是你什么人啊?”
妈睁大眼睛看着我说:“我们不是亲如姐妹的好朋友吗?”
我亲亲她说:“是的是的,在主的家里,我们确实是姐妹呢。”
妈也会突然急促地对我说:“你快快快把我抱起来吧,我想下楼走走。”
我拉拉她的手说:“我哪有这个力气?抱不动啊,我们不着急,再等等,病去如抽丝哦。”
我妈很吃惊地看着我:“你怎么会办不到呢?你不是什么都会,什么都能?。。。”
我说:“你对我评价这么高啊?难道我在你心里无所不能了。。。”
妈大声说:“那当然!”
妈,今天是你走后的二七,十几天里我们姐弟每日生活在思念里,我们根本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坚强……我想写写你这个与众不同的母亲,一个高尚的教师粗心的妈妈,想告诉你:想念杀死了我的埋怨,遗憾证实了我的软弱无力,还想告诉你,你走后的悲伤相比我能承受的太过沉重,你走后的思念相比我想象的太过绵长,你走后的遗憾相比我能原谅自己的太过细密,而你走后我没来得及说出口的爱既汹涌又无处安放。。。
妈,你在天上一定要耐心等听我跟你慢慢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