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早晨爬山的路上,便是我给孩子讲家史的时候,我告诉孩子,我们家,是一个福报很大的家。
我爷爷奶奶共生6个儿子,老大当教师,因为成绩优异,后来当了教育局长,生有三儿一女,现在也快90岁了,这两天大伯母刚去世,我是一定要回去的。他们这三个儿子,其中老大从政,好像是县城里的常委。大伯年轻时调往外县,那个县地处偏远,极度贫穷,不是黄河泛滥,就是黄沙满天,又在豫鲁两省交界,常因争夺黄河灌溉水源而两地大规模械斗,后来据说省区重新划分,把那个县直接划到山东省了,于是他们一家就成了山东人了,一年好像回来一两次,只记他们家人对我们很亲,好像也很富有,印象中他们会拿一个老式相机给我们拍照,他们口音也怪怪的,他们家过得应该是很好的,不像我们都是土拉巴叽的。三儿一女,各自成家立业,各各子孙满堂,跟我爷爷奶奶一样,开枝散叶,俨然成了那里的大户人家。大伯母新逝,唯愿86岁的大伯能起码像我爷爷那样活个近百岁,他酷爱太极,犹爱读报,头脑清晰,身体尚好。他一生清廉,忠诚事业,有此晚年,也算圆满。
老二我二伯也很厉害,他好像初中毕业,后来做乡里的信贷员,据说他极为勤奋,后遇贵人介绍他进入银行工作,后来转入县城银行,还当了行长,这在俺村也算是很有头脸的人了。二伯母识字,是明理之人,他家一个儿子,三个女儿,我这个哥很不得了,也是初中毕业,后来通过大伯的关系,进入了银行,应该是从最基层最基层做起,一步一个台阶,现在也小五十了,前几年也做了行长,这个哥从不吸烟从不喝酒,一看就是很朴实的人。其一儿一女,学习皆优,大学毕业,全凭个人竞争考试,先后进入省城银行工作,若不是身体出了些毛病,简直人生完美!二伯的三个女儿,除了最小的之外,那俩个姐姐也都通过大伯的关系进入银行工作,在柜台打算盘,她们打算盘都是好手,年年参加银行系统的算盘比赛都是前几名,也算是很对得起大伯的苦心了。后来银行改制,她俩再加我嫂子都下岗另谋工作了。他们家起初住在村里,也还种地,农忙时大伯会开着绿色吉普车回地里干活,那时的我好羡慕他们家,觉得他家比我家高级太多了。后来他们全家搬到县城住,有房有院还有坐便,曾经第一次住他家根本不知道怎么上厕所,特别是小便,不知道往哪尿,我就只管尿便池里了。他家在村子里盖的房,也是四间带平房走廊的那种,觉得好高级,院墙院门渐渐也由土墙木栅门变成红砖墙铁大门。他家也有两间东屋,是当厨房用的。他们全家搬到县城后,这个很高级的院子便直接让我三伯母一家住了。这实在是很有爱的一件事。
说起三伯母,我三伯,他家是最不幸的,好像是我上小学前,我三伯就病逝了。三伯病逝,两儿尚幼,据父亲说他生前是木工,干活特别拼命,积劳成疾,得了肝病,常年卧床。他家住在村西头,我家住村东头,我只记得他家只有两间砖瓦房,一间玉米秆子搭起的厨屋。院子里有两棵高高的梨树,我早忘了那梨子的味道,但那两棵梨树上开得满满的雪白雪白的梨花,就像是烙在了我的大脑里一样,什么时候一想起梨花,头脑中便直接映现出他家院子里的那两棵梨树开花的样子。那时我爸爸在医院里是医生,每天要骑自行车,早晚回家,道路很远,我印象最深的是爸爸晚上回家,吃过晚饭,便带着我拿着药,或者是拿着些吃的,从我们村的最东头,我的家出发,一路走到村子最西头,他的家,去看望我三伯,或者是给他打针,说一些关怀的话,都有什么内容我早已记不清了,但是让我无法忘记的是,我跟在他的屁股后面,手会紧紧拉着他的衣服,从我家门一出来,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的夜怎么会那么的黑?常常心里很怕,但却常常一路紧紧的跟,我走夜路的胆子大概就是从那时候练出来的吧?我清楚的记得我在路上还经常把手伸到眼前来看,是不是能够看到自己的手?现在回想,那是真的看不见自己的手!三伯最终去世了,我也没太深的印象,只记得把三伯下葬之后,送葬的队伍都散了,最后一直没露面的奶奶,一个人突然来到三伯的坟前,撕心裂肺的哭,几个大人说:让她哭哭吧,先别去拉她了。我远远地看着,奶奶伏在埋前,那哭声我至今还能感受得到。
俺农村的老规矩,一个女人丈夫死了,在封棺前人们会问她要不要看一眼最后见一面,如果去见了,那这一辈子就不能再改嫁了,如果不见,这辈子以后还可以改嫁。别人问三伯母,你要不要见,三伯母大大咧咧的就直接去见了。她是那种很没有心眼,没心没肺的那种女人,一个人扶养两个孩子,在我们各家的各种关照下,一步一步走到现在,两个儿子各自成家,大儿先是参军,后来转业,迷迷糊糊,特爱喝酒,很晚才结了婚,取的是一个做老师的很好的女子,在市里买了房子,工作在县城,现在酒也戒了,也注重锻炼身体,家庭算是和美。二儿子上学也不好,早早的出来打工,后来结婚一连生了三四个孩子,一直生活在农村老家。大儿子比我大两岁,可能就是这两岁的关系,我跟他一直交往不到一起。二儿子比我小五六岁,小的时候算是我的跟屁虫。三伯去世多年后,二伯全家搬到了县城,把院子空出来,让一直比较贫穷,房子只有两间的三伯母带上两个孩子,全家搬到了二伯家住,一直住到现在。而他们自己家的院子,特别那两间瓦房,早已坍塌的不成样子,显然再没有人打理过。
三伯母带着孩子住进二伯家的院子后,发生了一件超级神奇的事:应该是十多年前了,有一天中午三伯母在院子东屋厨房里做饭,二伯家的这个东屋是两间砖墙红瓦的房子,一直用来做厨房,灶台是在最里边安置,做饭切菜的案板是在门口放置的,在案板上备好菜,然后再转身走到里边,放到锅里。但是那天中午,三伯母把在门口案板上和面揉面擀面切面切成面条放到隔牌(用高粱细杆做成的可以做托盖用的圆板子)上,按常规操作,那自然是端着切好的生面条转身往里走,将面条下到用柴火烧开水的锅里面,然而,她却莫名其妙的,浑然不觉地,端着隔牌,径直地走出东屋门,径直地站在了当院里,当她正对自己的行为感觉莫名其妙时,一回身,轰隆一声,整个东屋的房顶完全坍塌下来。烟尘四起,而三伯母仍端着面傻呆呆的站着一动不动,邻居们闻声而动,惊慌地跑进院子,这一神奇事件才传播开来……这是三伯显灵了吗?还是自有神明护佑,还是命不当绝,纯属巧合?二伯一家闻讯赶紧从县城赶回,及时找人重建房屋,院墙也时有修补,只供三伯母一家居住。至今如故。
吾家叔伯互相关爱如是,每每想来,甚觉温暖。
我父亲老四。
老五,我五叔,碌碌一生,很会折腾,小时记得他先是与五婶在我奶奶家的一间临街的小房子里开轧面条店,记得生意相当的好,大家第一次吃上了机器做的面条,家家自己带面,交到店里,有我五叔五婶进行操作,简单和面,然后放进机器,经过头一道压轧,将简单和过的面轧成长长平平的面坯,像一条长长的布,再将“面布”一叠叠折好,进行第二道压轧,这时要放好压制面条的闸,有宽有细,这样很快长长齐齐的面条,就像瀑布一样出来了。感觉全村的人都会去那里压面条; 后来买了拖拉机,帮人犁地; 五叔还很会炸油条,炸得外焦里嫩的,很有样子。他还种过桃树,种过蘑菇,会做豆腐脑......做啥都不长远。他家还最早地买电视、摩托的,他一心想要生个儿子,以一年生一个的速度,连续生了三个女儿,第四年终得一儿。现在各自成家,多在务农,儿子在市里有车有房,还算不错。
老六,我小叔,早年艰辛,晚年幸福,三个女儿,终于一子,算是人生最大遗憾,一直在家里红白事情中显得低人一头,没有底气。他早年跟我大伯在外读书上学,后来经大伯关系在学校厨房做饭,工作终未能转正,才又调回,在老家县城的保险公司工作,我对他才算有些印象。后来看他在奶奶的院子里结婚、生子,只知道他在地里干活总是特别拼命,从来不惜体力,因为他有做厨师的基础,老家红白事情上,他都是做大厨的,切的土豆丝非常细非常齐。在小婶的强烈要求下,他们改造了老院的大门方位,奶奶去世后,我们好像就很少去那个院子了。小叔三个女儿,上学都不怎么成,早早结婚,前两个都结婚离婚,唯第三个还算顺利。三个女儿让小叔小婶操了不少的心,近来两个离婚的女儿都各有了自己的所属,他家终于安稳了。小叔从保险公司退休后,一直在外跟着别人的建筑队给人做大厨,收入也不错。
我们家族里,父亲弟兄6人,有教育局局长,有银行行长,有木工,有农民,有厨师,我父亲是乡卫生院的医生,长期负责乡里的村防疫工作,管理各村的村医。除了三伯去世早,家家各自独立,大家又各自关照。我一直觉得,我们家族,是村里面最典范的家族了,叔伯妯娌之间偶有小矛盾,但都从没有大吵过,总体和睦相处,不伤和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