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城河的灯亮了,我走在积雪尚未融化干净的车道上,往回去。冬天的雪夜因为车的喧嚣显得肮脏,灯光浑浊。城市并没有让我感到蓬勃的生机,它的破败一览无余。我要在这里终老吗?我时常这么问自己。像一个阳光还不错的上午,我把身子探到窗外,眼睛往上瞅,想把那点稀薄的蓝望穿。稀薄的蓝,珍贵的蓝。然后忍不住去想,如果有一天我有了孩子,我会不会带着她走在这令我感到压抑和困惑的灰色天空下?街道破败其实没有什么,至少那是这个城市走过的路,历史不会因为“老”而失去它应有的况味。可是这雾霾算什么?大自然对人类贪得无厌的报复吗?
夜晚也是一样,令人难以生出爱。霓虹灯廉价的花红柳绿挽救不了这个城市,只让人更觉得萧条、寂寞。走在人行道上,骑电瓶车的大爷讨论特朗普。过了红绿灯,走,有一年轻女子拿着相机拍照,我想着我有没有入镜。后面跟着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子在人迹稀少的人行道上跳跃着,欢快、没有顾虑,这真是我一天以来见到的最美的事物。年轻女子拍完照对男孩说着什么,口吻像是对待一个生动的朋友。
继续向前行走。她从我身边经过,熟悉的有些凹陷带点苦情意味的双眼皮。这张脸我见过。恰巧她在打电话,声音为我的怀疑盖了个戳。反应过来,人走远了。我犹豫要不要追上她,向她确认。我想问他过的好不好。他在哪。我转过身,向人影跑去。女生似乎意识到有人在追她,停了下来。我走上前,问:请问您姓张吗?她一张口,我更确定了。是她,她和你是老乡,是初中同学,是一个院子的?总之你们离的很近。她应该知道你过的好不好。四年后,在这个破败城市的街道,我似乎终于等到一个与你相关的命运。
我自我介绍到,我是隔壁班的,我说我是你的同学。她说你在家乡银行,我问你不是调过来了?她说不知。对啊她为什么一定知道。我不好问你太多,我们加了微信,说有事联系,但不知是否真的会。她走了,背影融进浑浊的雪夜,我望着她,想着我为什么对她印象如此深刻?她只是隔壁班的一个同学。
因为你,全是因为你啊。
可那是四年前了,或者,如果算上上学四年,那是八年前了。她走后我一度开始焦虑。茫然无措、失真的焦虑。往事模糊了我的思路,我哭了。如果不遇见她,我或许想不起来自己也曾经爱过你,深深的爱过。拿着年轻的血肉之躯当矛又当盾,爱是不值一提的烂叶,人们在爱的对象身上使劲想扒拉着看的,是自己。
你在银行工作,应该是亲戚朋友眼中的“功成名就”了。至于你想要什么、快不快乐,像我们大多数人一样,关心的人不多。人在社会化的过程中就是要一件件穿上别人的眼光这件衣服,把自己捂的严丝合缝的,喜怒哀乐都缝上,给自己知道或者被自己忘掉,和谁也不相干。谁不是?顶着一个臭皮囊,带着换脸面具,行走江湖卖艺。
也许我们都卖了个好价钱,也许都不。你活成了与我不相干的一个,也曾深深的与我相干,即使我们曾似乎不怎么相干。我在对你想像的爱情里塑造了我和你,最重要的是我在你身上烙了一个二十岁的我。那个我,比现在还敏感、脆弱,要人命。
这些印记是抹不掉了,对我来说,你就是那个参照我的载体。你是谁不重要了,你将要要成为什么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哭,我痛,我被自己杜撰的爱情抛弃,四年后我的伤口提醒我,那是我来时的路。
我要做的是收拾残局,谢谢你,然后挽着曾经那个脆弱天真的我,继续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