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大概,不会出现了吧。”
兔子小姐坐在桌前,漫不经心地用红笔涂一张白纸,画勾,画叉,打圈,一系列动作机械麻木地重复,已经三个多小时了。回想昨晚和兔子先生吵架的场景,懊悔得只想用脑袋撞墙。
为什么总要口是心非说出那种话呢?兔子小姐不会说:“我想每天都见到你”,她说:“为什么你不能每天在我身边?”,兔子小姐不会说:“因为最近没睡好憔悴了很多不想被你看见”,她说:“不是说好两周见一次的吗?”。兔子先生那样欢喜又故作轻描淡写地说:“我明天去看你”,兔子小姐迅速的回答却冰冷如铁:“不行,我明天有事。”
其实,哪里有什么事,能比和所念之人一起度过更要紧呢?不过,是内心的几只魔鬼作祟,一只为了掩饰近日糟糕的状态,一只在埋怨兔子先生,若是有心要来,为何不提早一天。相聚原本就短暂,匆匆相聚半日,次日清晨便又要踏着露水送别。兔子小姐在很小的年纪就有了“伤感”这种情绪,听到楼下垃圾车经过时的音乐——《可爱的家》——渐行渐远,心会揪成一团,跑到阳台上去等还没有下班的妈妈。有时盯着西沉的落日发呆,看着山残忍地,一口一口吃掉她喜欢的蛋黄。或是望着夏天种的凤仙花在冬天变成一盆又丑又秃的枯枝,也会惆怅起来。“早知这样,一开始就不要种了”。虽然总这么说着,等每年开春,兔子小姐又兴冲冲地挖洞、播种、盖土、浇水、剪枝了。奇怪的心思,乐观的兔子先生,一定,不会理解吧。
“我就是舍不得看着你走啊,舍不得你越你越走越远的背影,哪怕你答应不久之后,一定会再来看我。”兔子小姐是不会告诉兔子先生的。
兔子小姐承认,和兔子先生在一起之后,变得依赖他很多。自己也可以做到的事,却会因为他不在身边,不知不觉地积累起一些哀怨的情绪。比如下楼去取过冬的一麻袋胡萝卜,兔子小姐边搬边边喘气,“你看,搬个重东西都没人帮你,有个男朋友又能怎么样?”比如最近遇到的一些事,因为隔壁黄鼠狼在建房子,整天发出“哐哐哐”的声音,兔子小姐被吵得睡不着,终于向森林环境管理协会提出了抗议。黄鼠狼的房子被停工,恼羞成怒,扬言要找她算账。尽管假装镇定,兔子小姐还是产生了强烈的无助感,结果周末一整天都把自己锁在不敢出门,一点疑似敲门声的动静,都能警觉地从床上弹起来。把自己蒙在被子的时候又会想,如果兔子先生在的话,就可以放心睡大觉了吧,什么都不用管,他才不会让人来欺负我。“可是,你怎么从来不能一直地待在我身边呢。”兔子小姐鼻子一酸,抱着枕头大哭起来。“我绝对绝对不会接受异地恋,太不真实了。”兔子小姐从前很果决,并一直保持着这种信念。兔子小姐也没想到,有一天会因为一个人打破坚信不疑的事情。
已经过了正午十二点。兔子小姐查了最早的班车,8点55分。如果兔子先生已经坐上那一班车,这个时候也该到了。兔子小姐深深地叹气,在生理化学反应下,一上午的呼吸全部转化成“后悔”,沉到胸腔里。
兔子小姐决定忘掉兔子先生。她振作起来,准备以最快的速度转移注意力,看个电影,做个饭,或睡个午觉。手机清脆地叫了起来,来电显示是兔子先生。兔子小姐故作镇定,不痛不痒地问一句“吃午饭了吗?”兔子小姐想听到“没有,你猜我在哪?”或是“啊,我快到你楼下了”,可她听到的是“吃了,准备坐一会儿去睡觉,你呢。”兔子小姐咬紧了嘴唇,用力睁大眼睛,以免对方听到眼泪滚落下来。“没有,不饿。”“多少还是吃一点吧。”“知道了。”
挂了电话,兔子小姐再也忍不住了,把身上套着的衬衫裹得更紧,用宽松的袖子擦眼泪。衬衫上都是兔子先生的味道。兔子小姐赌气把衬衫扯下来扔到地板上。“你不惦记我,我也是。我好得很。”兔子小姐缩在沙发里,抱着膝盖睡着了,眼角湿漉漉。
兔子小姐做了一个梦:书桌旁的鹅黄落地灯下,兔子先生窝在沙发里,手臂环着兔子小姐,兔子小姐窝在兔子先生胸前,厚厚的被子一直盖到肚子,只露出捧着数独游戏的双手,身前身后都温暖安全。
“嘟…”门铃急促地响了三下,兔子小姐又一次猛得弹起,从地上把衬衫捞起来胡乱套上,以最快的速度抓起梳子,对着镜子胡乱抓了几下头发,镜子里是一双醉醺醺的眼睛。兔子小姐蹿到电话旁,抓起听筒,直接按了“开锁”键,不问是谁,她知道是谁。上楼梯不过几十秒,兔子小姐觉得熬了一季。
“对不起,我不该那样口是心非的,明明想见你,还找一大堆理由。”等他上来,我就这么说,兔子小姐心想,一会儿躲在门角,一会儿又探出头去。
“不行,不能让他觉得我因为他烦恼了大半天,结果什么都没干,太丢人了。”兔子小姐想着,把门轻轻掩上,试图假装在改试卷,忙得抬不起头来。“等他进来了,我就淡淡地瞟一眼,淡淡地说一句‘咦,你怎么来啦?’再迅速埋下头去。兔子小姐这么想着。
熟悉的脚步近了,兔子小姐条件反射地打开门,熟悉的白色身影还没看清,眼眶又红了。当熟悉的温暖的拥抱一把搂住兔子小姐,刚刚想好的话恍惚间全都灰飞烟灭。兔子小姐赌气又撒娇一般把眼泪使劲蹭到兔子先生的衣衫上,仿佛这是示弱之前的最后一击。
“诶,我做的梦居然实现了。”“什么梦?” “你像漫威里的超人英雄,当我在心里召唤你的时候,你真的就出现了。” “傻瓜…” 兔子小姐特别喜欢兔子先生这样叫她,又轻又柔,和用羽毛挠猫咪的肚皮,再就地打几个滚一样舒服。兔子小姐仰起头,踮起脚,想捏一捏兔子先生的脸,看看这是不是真的。
一个吻陨落下来,灼伤了她的嘴唇,惊醒了她心里一座小小的活火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