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似乎走进了一条死胡同,泥泞的街道,残破的墙壁,漆黑的魅影。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迈着步子,鞋子踩进污水,泥点子像顽皮的跳蚤,肆无忌惮地跳到我的鞋面,我的裤脚。它们有的大,有的小,像水滴,也像蝌蚪。一开始是黑色的,过一会儿就变成了黄色。
我抬头看向前方,那里有点暗,好像有一个人,双手叉腰,面目狰狞地看着我。我的耳边忽然响起呼呼的风声,风吹得我脚步凌乱,身体摇曳,阵阵寒意袭遍全身。
我往上拉了拉拉链,拉链的头抵住我的下巴。我又紧了一下帽子的拉绳。拉链和帽子紧紧包裹着我的脑袋,仅露出一张脸。
风从我的鼻孔灌进去,我有种窒息的感觉。口袋里的口罩罩住了我的口鼻,只留下一双眼睛。眼睛是不能罩的,罩住眼睛,拿什么看路?还有眉毛,还有额头,都不不能罩住的。
不对,我看到过新疆人的头巾,他们的头巾是可以包住额头的,但他们的头巾包的并不是额头,而是头发。他们的头发是神圣的,是不能让外人看到的。可是他们用头巾包头发的时候,必须连额头一起包,不然头巾就会掉下去,头发就会露出来,这是他们最不愿意的事。
他们的头巾,有紫色的,有绿色的,还有印着好看的花纹的。他们的头巾有的是粗布的,有的是棉麻的,最多的是丝绸的。他们的丝绸是名贵的,稀有的,带着民族的骄傲与自豪的。
此刻的我,要是有一块丝绸的头巾该多好。哪怕没有丝绸的头巾,有一块粗布的也好,我就能让我的额头免遭风的侵袭了。
风是什么?风是调皮的孩童,躲在柳梢里跟路人捉迷藏。你看到他在那,等你过去,他早跑得无影无踪了。风是恋人的手,轻轻抚摸着少女的肌肤,点点丝滑,点点温软,点点甜香。
风是夜空中眨着眼的点点星光,侧耳偷听你我的心事。风是发怒的洪水,不顾一切勇往直前,张开血盆大口吞噬着房屋、树木、村庄、街道……
我面前的黑影越来越狰狞,甚至听到了阴森可怖的笑声。吓得我停下了脚步。我想返回,可我转过身,却发现那个黑影出现在我来时的路口。我的前后左右,甚至头顶,甚至脚下,那个黑影无处不在,我无路可退,无处可逃。
我闭上了眼睛,黑影竟然还在眼前。天哪!我该怎么办?
我疯狂地跑起来,像一只无头苍蝇,胡乱地跑,胡乱地撞,胡乱地挥动双手,胡乱地拍打。我似乎双脚离地飞了起来,我的脚胡乱地踢腾着。
我没有方向,没有目的,没有意识,我就这样跑啊,飞啊,打啊,踢啊。
不知过了多久,我仿佛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风停了,雨停了,我也停了。黑影不见了。我坐在一块白色的平整的如龟背一般的石头上。面前是一片蔚蓝色的大海,风平浪静,不时有鱼儿跳出水面,翻转个身再一头扎进水里,留下一圈一圈的向外发散的涟漪。
石头是热的,它的热是头顶的太阳给它的,它又给了我。我的全身都暖了。我就静静地坐在海边,我知道大海的宁静是短暂的,也许很快它就会波涛汹涌。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知道它也许会吞没这块石头,连我一起吞没。那就吞没我吧,我来和它玩一玩。
我想,它吞没我的时候,我一定会害怕吧?我一定会尖叫吧?我一定会哭喊吧?但我知道,无论我怎样,也逃避不了被吞没的命运。那么,就面对它,迎接它吧,来吧,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