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呼呼地吹着,旗帜翻飞,似乎想从旗杆上挣脱,不受束缚。
“公主,外面风大,老奴把窗关上吧。”一个嬷嬷柔声对坐在车窗边的女子说道。
女子收回目光,转过头来,问道:“嬷嬷,还要走多久?”声音清冷,好似寒冰。
“老奴去问问将军。”
见女子重又转头看向窗外,嬷嬷微叹一声,掀开车帘,下了马车,将帘子拢密实后便往不远处的人群走去。
红装,黑衣,绿裙。
士兵,太监,宫女。
见到嬷嬷,众人纷纷让出一条路来。路的尽头,一位将军模样的人正一边吃着馒头,一边在柴火上烤着馒头,那馒头烤得恰到好处,金灿灿的,多一分则嫌太过。
嬷嬷清了清喉咙说道:“将军,公主差老奴来问问,这都走了半个月了,还要走多久?”
将军连忙将口中的馒头咽下,朗声回道:“嬷嬷,烦您回禀公主,再走个十天就到了。”
嬷嬷福了福身,转身离开。没走几步便听那将军喊人拿水,原来是噎着了。
嬷嬷摇了摇头,回去将话回禀了公主。
马车内静悄悄的,依稀可以听到外面的喧闹。
“公主。”
车外来了人,是刚才的将军。
嬷嬷看向公主,见她无动于衷,便也静静地坐着。
“臣给公主烤了几个馒头,还望公主赏脸尝尝。”
等了一会儿,没有回话。
“既然公主不喜欢,那臣就告退了。”声音中略有一丝遗憾。
抬腿要走,却听马车中传来一声:“慢着!”
将军收住脚。
只听里面嬷嬷急道:“公主,外面风大,不可!”
一阵响动后,车帘被掀开了。将军连忙低头行礼。
环佩声响,暗香浮动。
“可否陪我走走?”
将军遵命。
嬷嬷赶忙下车,将披风仔细给公主披上。
“嬷嬷,你莫要跟来。”
闻言,嬷嬷只好留在原地。
风势小了很多。天空辽阔,不见一丝云彩。
两人一前一后无言地走着。
将军正打量着周遭,忽听公主悠悠开口道:“将军,我可真羡慕你。”
将军不由讶异万分,问道:“不知公主羡慕臣什么?”
“羡慕你自由自在。”
将军笑了笑,说道:“公主错了,食君禄,忠君事,臣并非自由身。”
“可你比我自由,不是吗?”
将军无言。
“你没有话说,是因为我说的是事实。”
将军摇摇头,“非也。臣是在想该如何回公主。”
公主停住脚步,望着天际的一抹蓝说道:“那你想好了吗?”
“公主是介意此次和亲之事?”
“难道我的态度还不明显吗?”
将军尴尬地笑了笑,却听公主继续道:“身在皇家,锦衣玉食养大,却不过是被人随意摆弄的棋子,连婚姻都做不了主。”
“很多百姓会因公主过上和平的日子。”
公主冷哼一声,“那又如何?”
将军顿了顿,随后笑道:“公主说的是,别人好不好过是别人的事。”
公主盯着将军的脸说道:“你不觉得我自私?”
将军点点头,“的确自私。”
公主移开眼,却又听到一句:“可臣还没见过不自私的人。”
美丽的嘴角不由弯了弯。
“我还以为全天下就我一人自私自利呢!原来这样的人竟然很多。”说完便放声笑了起来,似乎要把心中的愤懑都发泄出去。
将军静静地在一旁立着。
良久,公主声音平静地问道:“将军,你当初为何从军?”
“臣老家在边境,敌人杀过来把人都杀光了,臣有几分蛮力,砍了几个人,逃出来后便投了军营。”
公主听了半响没说话,随后问道:“杀人时你怕吗?”
将军摇头,“一开始很怕,后来就习惯了,臣不杀人,人就要杀臣。”
“那你有想过换种活法吗?”
将军笑了笑,“想过,可是今生臣除了战场再无归宿。”
“你是女人,一辈子都要这样活吗?”
“世道不平哪分什么男女。”
“比起你刀尖舔生活,我和个亲要死要活怕是让你见笑了。”
将军摇头,“和亲不亚于上战场。”
公主笑了,只是笑着笑着涌出了眼泪。
良久后,公主说道:“我绝不要再被人当成棋子!”
“臣祝公主得偿所愿。”
原本郁郁寡欢的公主完全换了幅模样,眼神中多了份光彩。
见此,将军也不由地受到了感染,心情轻快了很多。
“将军,听闻你是主战派,如今派你来护送我和亲,想必心中不是很好受。”
素来镇守边关的将军和其手下是在迎亲队伍出关后才奉密旨加入的,他们都是在刀口上舔血惯了的,其勇猛自非朝廷中的花拳绣腿可比,因此很快就接管了整个迎亲队伍。
将军勉强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回吧!”
看着公主的背影,将军轻叹一声,追了上去。
嬷嬷还等在马车旁边,见公主回来了,连忙迎上去。见到公主的神色后,她不由怔愣了一下。
临上车前,公主嘱咐将军道:“启程!”
嬷嬷脸上先是现出震惊的神色,随后又浮现了一丝喜色。
“遵命!”将军领命而去。
和亲的队伍很快就启程了。
公主最后看了眼那飞扬的旗帜便关上了窗。
如此又行了五日,众人来到一处芦苇地安营驻扎。
夜很深了,周遭静得连一根落下的针都能听到。
将军偷偷潜入公主的帐篷。
公主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嘘!”
将军连忙示意公主安静。
迟疑片刻后道:“有人偷袭。”
为何会有人偷袭?公主不解。
将军眼神躲闪,公主顿悟。
“是父皇。”说话时红了眼。
将军默然。
“为何?”涟涟泪珠从双颊滴落。
是了,都在传父皇想出兵击敌,无奈朝堂上主和派远多于主战派,可若是最心爱的皇女被害,遭受丧女之痛的皇上要出兵,又有谁再敢去触逆鳞呢?
“你是来杀我的。”语气笃定。
“本来是。”说罢,递给她一个乌黑的药丸。
“这是龟息丸,你吃下,我会给你留气孔。”
见她满眼地不信任,将军无所谓地笑了笑,伸出右掌不知往哪里一拍,她便自动张嘴吃下了药丸。
“你不是不想当棋子了吗?我成全你。你听好,从今以后再没有安宁公主,你要是能活下来,以后我就多了个义妹,如果不能,那我也给过你自由。”
一掌劈下,公主晕了过去。
将军抱起公主,路过倒在地上的嬷嬷,从容地走到账外。
“将军,全都解决了。”手下来报。
“很好,一把火全烧干净!”
“那公主?”
“公主我亲自处理,吩咐下去,天亮前我们就离开。”
有人看到,将军亲手给公主掘了个坑,埋好后还沉默地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
可以理解,同为女儿身,将军对公主的悲惨命运自然多了份同情。
送亲的队伍悉数被害半个月后,消息方才传回,举国上下群情激奋,圣上更是悲痛万分,休朝两日,第三日即下令出兵。数月后大捷。
将军战死沙场。皇上得知其仅有一义妹,容颜有损,性情羞怯,遂下令封其为万岁乡君,享食邑五千户。
乡君一生定居于边关小镇,平生致力于开办女学,学院文武兼顾,六十而卒,终身未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