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话音才落,安静的殿上听闻一声极克制的呜咽,众人都望去,那是戍徒之母弦清。她立在殿堂一侧,仍是站在水神玄冥的身侧,似是在低声啜泣,小心翼翼的,好像怕发出了什么声响,惹人不悦。
我头一次抬眼打量这个女子,略有了些年纪,妆容肃静却并不失色;尽管衣着清淡少修饰,但她周身发散初的气息却与她的孱弱姿态并不相合。那气息不易察觉,却暗带了些很是凌厉磅礴的姿态。这让我觉得有些奇怪。
另外便是,她得脸庞,眉眼,姿态,都让我莫名觉得熟悉,可我又确实想不起我曾在哪里见过她。
越是这样,我越觉得这个看着柔弱得,正在经历丧子之痛得女子,并不是她表面看起来那样柔弱和简单。
随着她的呜咽之声,殿上众人都循声望去,那位年少的女君连城面露悲戚不忍之色,倒是她身旁三位护法,仍都面无表情的,尤其是那位女护法颜佳,被她迅速眼去 的神色中,似若有若无的带着不屑。
而邀我前来的那位梵音谷的局外人,北海水神玄冥,他略微蹙起眉头,只静默不语。
在我毫无客套周旋的提及所到为何的伊始,这一声呜咽得很是时候,将众人都直接带入了主题,省去了客套安慰种种繁冗拖沓之词,仿佛余下得,就只等东华帝君所亏欠得那个解释了。
他们终究是都不大了解我这个人。第一我并不觉得我亏欠了他们谁什么解释,别说戍徒只是个小仙,便他是个掌事仙官,他的死事出有因,只那瞒报一项,便死有余辜;再者,我会答应玄冥前来梵音谷,一方面戍徒的身世背景很有些复杂之处,连带近日发生之事,引得我的好奇,
再者吗,梵音谷中,妙义慧明境才是我的关注所在。
垂眉略抿了一口手中香茗,有淡淡得白檀余香在口中散开,相较于解释,我只是实话实说道:
仙者戍徒,确是受命于一十三天太晨宫本君座下。在他跳下诛仙台前不久,曾领命为本君办一件差,不过吗,那差事并没有办成,戍徒也并未回话,待本君知晓,已生了些嫌隙。
至于差事为何没有办成,他又为何无有回话,本君不得而知。九重天的司命星君正领命彻查此事,还未见回话。想来死无对证,并不好查。
今次本君前来,所知不过尔尔,到是本君听闻戍徒在为本君办差途中,曾回北海神宫探望母亲——
戍徒之母弦清闻言忽然跪倒,匍匐到我座前,急急哀声道:
帝君明鉴,妾身旁的不知,却知晓犬子侍奉帝君之心,天地可证,他断不会与人勾结,行苟且之事,故而为帝君添了嫌隙。
我并没有理会那慈母为亡子正名的表白之词,但我感到,随着弦清情绪的变化,她周身附带的凌厉气韵似乎更胜了些,被隐隐的压制的极好,不留意并不感受的到。我想会隐约感到,时因为我对这个人,所带有的莫名的熟悉感。
略理一理袍袖,我淡淡道:
他以怎样的心侍奉本君,本君并不知。但本君却想知道,那日戍徒为本君办差途中于北海神宫探母时,可有异样——
跪倒的弦清啜泣不语,确是海神玄冥在旁揖礼道:
帝君有所不知,那日戍徒前来北海神宫,并未见得弦清,他有差事在身,只与本君寥寥数语便急着离开了。
我略挑眉,弦清平稳了心绪声调:那日妾身不知儿子归来探望,并不在宫内住处。妾身若是知晓那是我们母子最后一面……
说着说着,又悲从中来,落下泪来。
原来他们并没有见到。
我不禁暗自琢磨,如果那戍徒到北海神宫未曾拜见母亲,那他又可能去到了哪,见过了谁?思及此我向玄冥继续问道:
水君那日见到戍徒,他可曾说过些什么?
玄冥略思忖,答道:
小神与戍徒本就熟识,更有师徒缘分,但那日戍徒急着走,并不曾多做逗留。与小神也不过只几句话,他托付小仙告诉他母亲他曾来过,却为提所为何事?戍徒于小神是晚辈,又从小在北海神宫长大,对神宫极为熟悉,因此小神也并未送他,故而他之后是否在神宫逗留,这小神不得而知。
他的话,倒是合情合理,可我隐隐觉得有些奇怪,按说有神职在身的仙者,作息皆由掌事仙官吩咐,行动并不十分自由,如若回家省亲这等事,也当知会掌事仙官方可得行,一般来说都会提前安排。
据司命所说,戍徒是先接了给烛龙送信的差事,才跟司命提起探母,想来是本就是相约好的,且听闻戍徒那时正在议亲。可却又为何他母亲那日不在居所?
我没有再问下去,既是有隐情,便要慢慢挖掘,反正人凑的挺齐,我又不急着走,与其打草惊蛇,不如按兵不动,以静制动。
戍徒之母跪地低低哭泣,未曾再开口。
女君连城和她的三位护法见状也知道这场对话如此进行下去也不会再有什么结果,护法德裕唤了宫娥上前将弦清搀扶起来,而后上前进言:
帝君今日才入梵音谷,说话也不在这一日半刻。不如让臣带帝君去看看为帝君预备的居所吧。
护法德裕,是个高高瘦瘦的男子,他的原身并非比翼鸟,而是精卫,且已有十万余岁,我大约记起,司命星君曾告诉过我一段受伤的精卫鸟被比翼鸟一族所搭救的往事,后来这只精卫为了报恩,便留在了比翼鸟一族,辅佐了几任女君,想来便是他了。
德裕此人,清秀不俗的相貌,文质彬彬的打扮,风流雅致上同连宋君倒是有一拼,不过他的身上,却没有连宋的雅痞不羁。
我略点头,起身带了重霖而去。
易水寒乃山脚一处庭院,离皇族世家聚居之所甚远,很是僻静。
这是我从前每次前来梵音谷的居所,这一次也不例外。
梵音谷不比九重天的殿宇恢宏,也因我一向喜静,多数时候独来独往,即便带了人也不过身边侍奉的一位仙官,所以这两进的院子刚刚好,主殿通透宽敞。另设了东西厢房,布局很简单;园中以竹为饰,看似不修边幅,却是大气天成。
我会居于此处,也是因为后院角门出去,穿过竹林,在山间有一眼灵泉,名唤幽水泉。净化妙义慧明境中三息浊气,很是耗费心力,而此泉是为不错的休养生息之所。
护法德裕亲自领了我与重霖来到易水寒的居处,院落看起来打扫过,一应陈设皆齐备。德裕没有久留,不过嘱咐了重霖几句便带人离去。
仙官重霖虽在我身边已有几万年之久,却是头回随我到这梵音谷中来,只见他送了德裕出去,静默的在我身旁叹口气摇摇头,意思应该是说这里太过简陋了,这边不等他啰嗦着开始展示他收拾布置的高妙本事,我已在挥手间施法将易水寒的布置变得如太晨宫一般二致,重霖抽了抽嘴角,又不等他说话,我随口吩咐:
去给本君冲杯连子茶来。你是头一回来,闲来无事不妨四处转转,这山里景致不错。若无事,今儿便歇了吧。
重霖嘴角蠕动了半天,开口只答了一个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