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冬季,南方的天气却依旧暖和对我这个北方人而言。这里降雨丰沛、气候湿润,与我印象里北风萧索,漫天雪花的朔方冬天却有很大的不同;然而相比之下,却没有冬天传统的物候美。难免看不出四季的特色与独特所在,也便有一丝落寞盘踞在心头,冥冥中对于冬天的物象美形成一种梦境上的憧憬。前不久,友人发来了华山之巅的雪景。在那山巅突兀的亭子周围,白雪将陡峭的山壁全然覆盖。在意境上,已经形成陈抟老祖在此正襟危坐精进修禅的场景。观之良久,不免感觉骨髓深处被唤醒了雪的记忆,流淌在躯体与思想之间,灵动着精神世界,宛若回到千里绵延覆白的故乡。
幼 年时,当北方天空铅灰色的云朵聚集起来的时候。父母定会嘱咐我回到温暖的炉火旁,然而终究抵不过我对于大自然的好奇和崇拜。穿着布鞋,站在空地上,向上仰起脖子,束紧了围巾,伸出手掌,等待着第一片雪花的悄然而至。等那惹人爱怜的雪花轻轻地依偎在我的掌心,马上用另一只手掌轻轻地扣在上边,拉近了仔细来看,却失落地发现早已消失。如此这般重复,直到看到了这些天之尤物完成自己的转变,继而涅槃普化万物。等到雪下的稍大,簇拥起来的雪花像芦花、像鹅毛、又像轻烟,缕缕不绝地缠绕在伙伴们的耳鬓间,发梢上。大家都纯真地在洁白无暇的雪花间追逐打闹和奔跑,这无疑是上天赐予伙伴们最好的玩耍时间和场所,以至于手脚冰凉也在所不惜。可是这样的时间极为有限,等到雪下的正大,父母亲们就会出来斥责继而各回各家。望着伙伴们依依不舍地离去的背影,雪花消融在年幼的一行清泪中。回家之后,便趴在窗户的边上,一边往上哈气,一边擦拭上边的水雾,再看看外边的雪花。一觉醒来,等到降雪快停了的时候,穿着母亲做的棉鞋,踩在疏松整洁的雪层上,乐呵地对母亲说一声,妈妈,鞋子正好。然后停顿一下,警觉的母亲便发现了什么,我接着连忙问,妈妈,下次下雪什么时候呀?这样,便完整地经历了一场雪。
下雪时段,对于人们来说无不是好的,更不用说豪迈苍茫的黄土高原被无边的雪花倾覆,那种壮烈辽阔的场景恍然让人产生一种此生此世唯吾一人的悸怕感。农谚中有“今冬雪盖三重被,来年枕着馒头睡”的说法。不难看出,雪对于庄稼生产的重要,是雨养农业的重要血脉。另外,对于环境质量急剧下降的现代,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雪无疑可以清除人们对于雾霾或者黄沙天气的忌讳。当这天地间的精灵轻盈地飘动时,在一切审美的观念里,无疑邂逅了一场美的享受。看她扑簌簌地落在房屋上、田野上、跑动的狗儿身上,伴着六角形的棱状在手心里消融,化作一汪冷凉的水滴,抑或在哈出的气息里,幻化了原有的形状,做了大地润物细无声的浸润者。在雪花零落晴阳初上的时节,在飞舞翻动着的雪花脸庞上,偶尔一现阳光的浅射,宛若天空落下许许多多的小镜子,透射着光影幻动的人间。更喜庆者,乃为过年时段来一场窸窸窣窣的小雪,点缀着这冬末春初的时节。这一时节,三九已过,严寒不再,人们也已在精神上走出冬的沉闷,期待新的一年,期待春回大地,对于一切事物也抱之以恬然闲适的态度。过年时节的鞭炮声里,雪花如一袭白衣的舞娘一般袅娜而至,落在喜庆的红烛之旁;落在红色热烈的灯笼之巅;落在农家那倒贴着的福字之边,好似祝愿人们在旧岁里完美落幕,新岁里蓬勃向前。
雪这种物象,它不仅是一种自然现象,在人类审美与文化的开端,她就注定与人类源远流长的历史密不可分,成为一代代自然科学家或者人文社科者孜孜不倦追求或者歌咏的对象。例如:生活在北极的因纽特人在常年严寒中的雪橇文化、雪屋文化;闪耀在阳光里的北欧雪国的旖旎风景;阿尔卑斯山上的白雪皑皑养育着富饶的欧洲中南部;日本雪景半掩的富士山下樱花盛开等诸多的自然景观。另外雪作为水的另一种形式,固态的却比液态的体积更大这种耐人寻味的科学文化。当然这是浅显的,还有许多更深层次的问题,例如:为什么雪花的结晶呈那么规则的六角形,或者为什么自然条件下那么多种结晶形状,这都需要科学家永无止境地去探索与求知。说起雪与中国的传统文化,那更是密不可分。从历史上的贫弱书生程门立雪到国之君王雪中送炭;从传统名著里林冲风雪夜露宿山神庙到金庸小说飞雪连天射白鹿;从农村生活的打雪仗到现代都市的大型娱乐滑雪场等等,从而我们可以窥一斑而知全豹,知道这种天赐物华丰富了人类在世间的生存形态,陶冶了情操,为我们的文明史浓墨重彩地添了一笔。
这就难怪为什么在南方这种养人的天气里,还要思念那朔方的雪,其实是对浓郁的故土风光的留恋,另一种形式的寻根情怀。那源于生命深处对于雪的热爱,她滋养着我的灵魂,荡涤着全人类的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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