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这几天,广民总是心不在焉,在家里也经常是说东做西的。那萍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感觉广民一定是有事瞒着自己。直到有一天午后,她让广民给自己加点热水,他直接就把杯子里原有的温水给倒掉了,她这才开口问了。
“你是不是最近有什么事啊?”
“没啊,没,没呢。”
“你看你,我让你给我加点水,你倒帮我倒掉,心不在焉的。是不是最近照顾元元(小孩子的小名)太累了?”
广民没吭声,重新给那萍接上了一杯热水。
“你快去休息一下吧,我看你晚上都睡不好。”
看着广民走开的背影,那萍知道,广民一定有事情,绝不是仅仅因为休息不够。只是,她知道,他若不讲,就一定有他不讲的理由。
周末的时候,东民过来吃饭。饭桌上,大伙儿都问东民关于这次高考填志愿的事情。
“我的同学们都想报广州的大学,但我想报北京的,我想去首都看看。”
“还是别太远了,这回来一趟多不方便。”国兰说道。
“大嫂,北京也不远,我寒暑假都能回来的。”东民稍显自信地对着国兰说。
“现在还是得好好学习,这成绩一好,想报哪都行。行了,快吃饭吧。”大民对着东民啰嗦了一句。
这时候,广民和那萍的眼光有了交会,只一会儿后广民又把眼神埋进碗里。两人需要一次对话。
当天夜里,广民终于对那萍开了口。
“萍,我可能要出去一趟,也没有很远,就东莞,大概半年吧,就是秋贵那厂,需要我去那边给他弄那些进口设备。”广民有点儿语无伦次,结结巴巴地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和那萍讲了。
那萍反应很平静,在广民讲完之后,她说:“广民,我觉得你现在对我说了这番话,你自己心里应该也有了答案。从我和元元来讲,我当然是希望你能留在我们身边陪我们的。但是,我不能这样自私,这也不是我当初喜欢你的理由。我希望你能开心,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不能让你和我结婚之后就只有柴米油盐了。即使这是生活之本,但它毕竟不是全部。不管你做什么决定,你要始终知道,我们是一直在你身边的。”
那天夜里,他们聊了很多。广民心里明白,对于一个远嫁他乡的姑娘,追随就意味着放弃,放弃她那熟悉的风景和脚下的土地;而对于一个人妻人母来说,支持也意味着放弃,放弃她那应有的陪伴和心中的眷恋。此刻,广民心里只有感激。
(10)
清明过后,广民动身前往东莞。秋贵已在两周前先过去了。在车站等车的时候,广民还是有很复杂的情绪。这个车站,他来过多少次,一次离开就带着一次回来,然而这一次离开,他却感觉十分漫长,如溪水,如车轮,滚动不息。
广民离开之后,家里的大大小小事务就全落在大民和国兰身上了。大民每天早出晚归做工,想的是家里日益增加的开支。国兰除了每天帮着那萍照顾元元,其余时间就争取到厂里做点绣花。一时之间,整个家庭越显拮据。看到大哥大嫂每天忙得团团转,那萍也主动提出要做点事情。
“不行,你现在的头等大事就是要养好身子和照顾好元元,其他事情你都不要操心了。”国兰拒绝了那萍提出要出去做工的要求。
“可是。”
“别想这些了,广民出去前不也拿了些钱么,够花的。”大民也对那萍这么说。
虽然大民和国兰嘴上不说,只不过那萍也清楚整个家庭的情况。她始终不想看到大哥大嫂这样又忙里又忙外,于是她提出,家里的事情还是由她来吧,她也能自己照顾好元元,这样子国兰也能专心到厂里做工。虽然国兰还是说不行,但在那萍的坚持下,这个家庭还是重新做了一次分工,由那萍打理起家里面的事务,她也真正担当起了一个家庭妇女的角色。
日子似乎又回到了白开水的时候,日复一日,波澜不惊般从不改变。那萍曾在市场徘徊,就想着如何将一张100块撕成两张来用,曾在夜里哄完元元入睡后想着广民时湿润了眼眶,也曾在院子中央晾晒完衣裳后享受这阳光洒满全身时片刻的安宁。这一切,恍惚间成了她生活的全部,也是她极为日常的生活写照。
有时候她也在想,自己也曾有诗和远方的想象,只是高楼阻断了梦想,现实代理了希冀。原来,每一种婚姻,都不止有美好的爱情;每一种生活,都不止有闪烁的幸福,而每一种远方,更不止有如诗的想象。那萍在想,自己这一步远方,仍有太多酸甜苦辣需要去品尝,还好,搀着她的手的,是广民。
想到这里,她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