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柔驯（下）

祁王府虽然亭台水榭并无一派武人风格，但也有着自己的小校场，往来银枪红甲、热火朝天。这一天是穆帅口头允诺的最后一日，金陵城里的世家子弟们几乎试了个遍。原因倒也无他，只这霓凰郡主实在是模样极美品性又极好，还有着众多莺莺燕燕难以匹敌的英姿豪情，恁是谁家的男儿也要试试一求芳心；更何况如此盛况的几日，那个金陵城最耀眼的少年竟然都没有出现，分明就是天赐良机。

然而，天告诉他们，良机什么的都是骗人的。这场中的马儿一身雪白的皮毛，眼若水晶、鬃似利刃，只有细缰绳一把，不受鞍、不容辔，分明是这族类中的公主，俊美而高傲。长嘶数声，前蹄凌空，就将一众世家公子们摔下地去，是连头也不回一下的。

已是第七天，当日许下允诺后似乎毫不上心的穆王爷竟然也出现在了祁王府，看着这场中景况，一面还是呵呵笑着，一面眼底忧色渐生。这满心的喜忧参半，喜的是一匹马儿替他穆王府遴选青年才俊，忧的是这些才俊们竟是如此不堪一选，难道这堂堂金陵已无能人？

穆深心里是中意一人的，但是他更知道悠悠帝王之心无限的忌惮。虽然般配非常，但他却不想自己宝贝女儿背负太多。正好听说那个小子在整顿赤羽营，想借此机会觅一觅其他良才，谁曾想……

一声战马长嘶，打断了穆深的沉思。只见那场中一道银白身影腾身飞起，稳稳落在马背上，桀骜的烈马哪里肯依，奋起前蹄想把身上的人翻下去。这样的场景早已多见，众人只待这人也被翻落地，谁曾想这少年竟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攥住缰绳尽可能保持平稳，身体紧紧贴在马背上。身边惊叹声四起，少年全当未闻。

马儿扬蹄飞奔起来，在场中转圈狂奔，扭动着想摔了骑手，可那银袍少年仿佛长在它背上一般，虽颠簸不已却到底不为所动。奔跑到一座土丘前，那马忽然凌空弹起，少年随之松开一手，在马背上猛击一掌，借力半身腾起，马儿再受一惊撒蹄前跃，而少年仅凭握住缰绳的那只手，竟牢牢地制住马头，双腿一蹬又落回马背。

战马其实已经疲累，但是傲气不减，这少年却更是耐力惊人，不依不饶地和马耗着。场地边上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连祁王都听人来报后亲临校场，不过看清马上之人后，和坐在台上许久的穆王爷交换了眼神，眉目间只剩本该如此的淡然。穆王爷笑意更明显，眸中的忧色隐去一些，却更深了。

原来……到底只有他。

霓凰陪穆青玩累了，又哄他睡着，转身就换上戎装，往祁王府而去。如此烈性的战马，这些不见狼烟的世家子弟哪能有驯服之力？父王那一句“准许提亲”的笑诺让她心下微怨，女儿家心事怎可贸然许出，更何况除了那耀眼如朝日的林殊哥哥，还有谁能进得了九天霓虹彩凰的眼呢？只是林殊哥哥已经十多日没来看她了，他怎么能容许别的公子少年近她身边呢……可能，只有她自己上马了……

银白的少年与战马征伐了几个来回，终于把这马儿驯得服服帖帖。当他悠悠然拉着缰绳，让马儿迈着小步子走回场中时，围观的黑压压的人群爆发出一阵阵欢呼。他上马太快，又早早被马带去远处，此时回转才让众人看清了眉目，于是那欢呼声中夹杂了些许恍然大悟和无可奈何。林殊前额有一层细汗，但是目光炯炯，面上干净无尘；衣服虽然被战马折腾得有些歪斜，但是丝毫没有狼狈之色，怎么看怎么耀眼夺目。

彼时霓凰刚刚到校场，只听到人们的欢呼，心下大动，莫非什么人真的做到了？脚步站住，一时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

林殊骑在马上看得也清楚，一眼就瞥见了刚进校场的那个青色的倩影，五彩石沿着发辫勾勒出曲线，红扑扑的脸上一双大眼睛满是犹疑之色，此时低着头无心看路。他也不急，仍然慢慢地操纵着马儿，向她走过去。众人的呼声渐渐不闻，仿佛自动分开了一条道路，让这雪白的马不紧不慢地走到她面前。

看台上穆王爷的笑意更浓了，祁王也是浅笑清风。

霓凰忽然发现身边一片安静，一抬头已是白马美丽的眼睛，再往上……

“霓凰，它是你的了。”

那炫目的神采，不管经过了多少年，哪怕有朝一日失明，她也不会忘记了。一颗骄傲的女儿心，早被那高立马上的骄傲飞扬占领，而且一眼就沦陷了。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动作，只呆立不动，任凭那道银白身影翻身下马，落在她身侧，将缰绳放在了她手中。

一瞬间又爆发出祝贺的欢呼声，她猜自己的脸已经红透了，眼睛也不知道该向哪里看。感觉到属于少年的温热气息向自己靠近了，在一片越来越热烈的喧闹中，耳边却无比清晰地落下一句话。

“我也是。”

她无意识地再扬起头，少年却已经退到日常的距离，微笑地看着她。

林殊哥哥，林殊哥哥……林殊……哥哥。

原著：琅琊榜

作者：海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