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长一段时间不做梦,昨晚的梦却清晰可见。梦里,我在楼上和面,抹茶绿、大枣红、牛奶白的夹心,映衬着鹅黄的蛋糕胚,我貌似在二楼阳台上做起了面包。奶奶在楼下喊我,从阳台往底下望去,在堂屋大门和厨房门口的走道上,奶奶在淡黄色的小方桌上擀开了大团的面皮。
小方桌是爸爸买的,奶奶一直很爱用,平日里擦拭得干净、保管得仔细。和孩童时一样的走道,但随岁月添了更多雨淋日晒;是和我们的家一样年纪的黄色小方桌,铅笔刀在桌角留下的刮痕依旧清晰;不同的是,奶奶的背更弯了,也早已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和面、揉面和擀面。
为什么会梦见奶奶擀面条呢?我想,我是念家了,更加怀念过去的静水深流般的安然岁月。
小时候,大人们农忙辛苦,架起柴火,用铁锅煮饭和炒菜是最省时省力的。因此,奶奶是很难得有时间给我们做面食的,尤其是需要揉面、发面的馒头和包子,或者是需要擀面、切刀的面条或面皮,而饺子则是过节等重要的日子才有的福利。印象里,我们家的包子是从来没有肉馅的,做的最多的是无馅料的馒头,以及包着红糖或者咸菜的包子。小朋友本就爱甜,孩童时的我尤爱红糖馅的包子。蒸包子时,奶奶会在煮米饭时将包子贴在铁锅的一圈,节约时间也节省木柴。当铁锅上的木制锅盖渗出饭香时,包子也该出炉了。
新出炉的包子,白中透着发酵后的微黄,各有各的俊俏神态,不似今天机器做出来的整齐划一的圆润白净,也没有糕点店里点心的精致与华美。但是抵不过它的香,一口咬下去,红糖颗粒已经完全软烂,甜糯糯的,甜到心里去;包子底部因紧贴铁锅而被烙上一层焦黄色,咬起来硬邦邦的,细嚼起来竟有淡淡的柴香和米香。爷爷不爱吃甜食,奶奶会包上她亲手制作的咸豆角或者腌腊菜。爷爷很爱吃咸豆角,每次都逗我们几个娃娃,“我这个可是荤菜馅的哦,豆角啊,还有个别名哩,’猪腰灌大肠’”。
那是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直到现在,两个耄耋老人常不无遗憾地说,没有让下辈过上好日子,唯一能做的就是勤俭和苦中作乐。但是,我从未觉得苦啊。闭上眼睛,在翻涌的记忆里,处处都是随手可触及的幸福。
梦里,奶奶在楼下高声喊我,让我下楼去帮她擀一下面条。我扔开手中的花花绿绿的蛋糕,疾步往下跑去。蹬蹬蹬地脚步声,梦,像老电影的片子一样,模糊却真实。擀面是极需要体力的,用擀面杖将揉搓好的滑溜光洁的面团摊开,每一次舞动擀面杖,都伴随着奶奶深沉平稳的呼吸。擀压的力度要均匀平稳,小方桌上的面皮最终厚薄均匀。用菜刀划切开来,不论是面皮还是面条,没有猪肉和鸡蛋,只需配上自家榨的菜籽油、菜园里的小青菜和葱蒜,都将是一锅满满的香气四溢。
从小便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平日里奶奶是从来不让我做家务的;再长大些,偶然的暑假会去城里和务工的父母短暂相聚。我老爹从不让我进厨房,我妈从不让我洗一件衣服。他们从来都只让我安心学习或者撒欢玩耍,这种清贫但无价的爱,让我一直感恩。
这梦,是再次提醒我,他们年纪已深。有至亲已驾鹤西去,真庆幸尚有人要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