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鹿拉猛地往前一扑,额头撞在了前面的座椅上,一阵疼痛。鹿拉睁开眼皱着眉揉着他的脑袋瓜,原来是急刹车。鹿拉看向窗外,宽阔的大街,来来往往的行人,在人群中小心地穿行的漂亮的车辆,仰着头都望不到顶的高楼大厦,大楼上镶嵌着的巨大屏幕,大块大块的广告横幅……这一切只从爸爸口中听到和电视里看到的东西都真切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他不禁地感叹了一声:“哇!”
街上车辆与行人太多,这辆大客车小心翼翼地挪动着,鹿拉新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多么繁华啊!香草镇那么宁静,那么偏僻,那么小,那么冷清,简直就像是与世隔绝了一样。鹿拉越发觉得自己的出走是正确的,他要将他所看到的种种景象都描述给妈妈听,一定会比电视里说的还要精彩!
终于,客车慢慢悠悠地挨到了车站。鹿拉下了车,他看着周围来去匆匆的人和车辆,感觉有些晕眩。他跟在别人身后,终于看见了出站口的牌子,借助它细长的身体灵活地挤了出去。
他站在街边,路旁排满了小商小贩,有卖水果的,有铺了一张纸,上面画着各种图案的,一旁还写着“纹身”两个大字,还有卖各种草药的.......不知道该去哪,鹿拉突然想到搭了这么久的长途客车,现在已经下午三四点了,自己连早饭都没吃,还真的饿了呢!先找个地方吃东西吧。他转过身,惊奇地发现身后一排全是餐馆,鹿拉走进了一家面馆,对着正在擦桌子的山羊大妈叫了一碗三两番茄面。不一会儿,热腾腾的面就端上来了,鹿拉夹了一大筷子面,重重地吹了几口气就塞进了嘴里,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啊,真好吃,饿死我了。鹿拉心满意足地吃着。
吃饱以后,鹿拉到附近的报亭买了一份七星市的城市地图,找了一个稍微安静的街角坐下,开始规划自己的路线。咦,这附近有地铁线呢!他听爸爸提过地铁,那好像是地底下的火车,而且开得很快,他很好奇,地底下的火车会是怎样的呢。不如去坐坐吧!就从这最近的地铁站坐到市中心去看看。
鹿拉跟着人潮涌进了地铁站,他很聪明,很快就从别人那里学会了买票的方法。他感觉这一切都太神奇,顿时对科学家们充满了深深的敬仰之情。地铁上,似乎只有鹿拉一个人被挤着却还活力无限,周围的人都已疲劳满面,各自想着各自的事情。
鹿拉还没坐过瘾,“呼”一下就到了目的地。哈哈,反正以后还有机会再坐的,先去市中心吧!鹿拉下了车,他突然感觉到一阵压抑,他看见太多太多的人从他的眼前,身边擦过,有种被淹没而不知道何去何从的幻觉。
很多人,在城市的中心寄托着他们或真切或虚无的梦想,他们带着各种表情匆忙地在傍晚从这座城市的中心向四面八方扩散,而又时刻准备着在清晨从四面八方向这里聚拢。在这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地,没有那样擦肩而过的诗意,也没有那样莞尔一笑的心动,没有人有时间去思考错过的遗憾,大家都走着,走着,交错的身影下,什么也看不清……
鹿拉渐渐回过神来,或许吧,这就是大城市,人多也很正常,只是他心里有一丝丝凉意,他并没有感受到人多应带来的热闹,那是一种他还无法描述的体验。他走在长长的地下通道里,昏暗里看不清迎面走来的人的脸。在这里,大多数人都是这个城市不同角落里的陌生人,在他们的路线里,只是都穿过这个点而已。他们之间没有交谈,所以这个昏暗的通道也显现出几分寂静。可是鹿拉却听见了好听的歌声……
“夜空中最亮的星 能否听清
那仰望的人 心里的孤独和叹息
夜空中最亮的星 能否记起
曾与我同行 消失在风中的身影
……”
鹿拉痴痴地循声而去,终于看见了声音的出处。那是一只带着墨镜,穿着黑色背心,还有一条看起来很破旧的牛仔裤的大黑牛,他抱着一把吉他轻轻弹唱着,动人的歌声从带着大大的鼻环下传出,在通过他面前的立麦传到地下通道的深处……
“我祈祷拥有一颗透明的心灵
和会流泪的眼睛
给我再去相信的勇气
越过谎言去拥抱你
每当我找不到存在的意义
每当我迷失在黑夜里
……”
在他脚边,有一个棕色的帆布口袋,拉链张开着,偶尔会有人在路过时随手往上面丢一些零钱,但却没人会驻足下来听他唱歌。鹿拉轻轻地走过去,也放了一些零钱在上面然后退后两步,静静地站在那儿听着,他机会沉醉在了这首歌里。
“夜空中最亮的星
请指引我靠近你
夜空中最亮的星 能否听清
那仰望的人
心底的孤独和叹息”
黑牛闭着眼睛将抬着的头缓缓低下,脸上的表情有些落寞,隔了好长一段时间,他才缓缓地睁开眼,而鹿拉却觉着琴弦在不停地震动着,声音一直回荡在他的脑海……
黑牛开始收拾东西,他蹲在地上,数了一下包上散落的钱,然后利落地将它们放进牛仔裤兜里。他将吉他,麦克整理好后,就提着包朝着出口走去。鹿拉特别喜欢他唱的歌,同时也对他产生了兴趣,反正也无处可去,不如跟着好奇心随黑牛走走看看。
走出地铁站后,天已经变得昏暗起来。黑牛带着他的家当穿梭于市中心的十字路口,他似乎与这个世界很相容,又似乎处在这个世界之外。鹿拉跟在他后面,俨然和他不同的表情。鹿拉张大着嘴巴看着周围的高大建筑,逐渐亮起来的霓虹灯,橱窗中闪闪发亮的商品,从身边擦过的一辆又一辆酷炫跑车……当他回过头来,他已看不见刚才的大黑牛的身影了。不过没关系,他已经深深沉醉于这一片热闹与繁华之中了。鹿拉握紧书包带,深吸一口气,昂起头,如同这个城市的一份子,带着小小的虚荣走在宽阔的大街上,任凭晚风与各种嘈杂的音乐向它涌来。
鹿拉走进一座灯火辉煌的大楼,在门口,他就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寒气,走进来,更如同到了冰箱一样,这种感觉太爽了!
一楼被首饰,化妆品柜台占据,快到饭点了,大楼里的售货员感觉比顾客还多,鹿拉看见了手扶电梯,他看了看指示牌,小心翼翼地避过黄线,踏上了一阶,电梯因为加上了重量而具有了加速度,鹿拉有些重心不稳,“啊”地摇了几下,然后赶紧抓住扶手才稳住身体。还好离开电梯比较顺利,鹿拉刚才吓死了,他安了安神,就开始在二楼逛起来。这里有各种包啊,鞋啊,当然最多的还是衣服。鹿拉还发现,最多的是女士的衣服。他想给妈妈买一件,他走了好几家店,都受到热情的款待,可是,每当他看见标价牌上的价格,再想想自己所带的钱,就产生了赶紧离开的想法。
鹿拉又上卖电器的三楼看了看,他看了很多先进的东西,可是没人注意他这个小孩,他便觉得无趣,也没有再上楼的欲望了。这商场,在鹿拉看来就像是一个山间的城堡,尽管每个人都可以进去参观,但大多数人只能唏嘘然后离开。
又到了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夜已经到来了,鹿拉又一次感受到了冷热交替的感觉,不过这一次,很不爽!从商场出来后,鹿拉心中有种说不清的失落感,他感觉有些饿了,便开始寻找小饭馆。在一阵胡乱寻找之后,他进了一家快餐店。
他端着盘子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在这里,一边吃东西一边眺望远方的夜景确是一件惬意的事情。
鹿拉正陶醉于此时浪漫的氛围当中,突然一个大餐盘就重重地落在了他对面的位子上。鹿拉顺着盘子边上长满黑毛的手抬头看,就看见了灯光下明晃晃的大鼻环。咦?这不是之前跟丢了的那只大黑牛吗?他怎么用那么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鹿拉心里有些许害怕起来,这头酷酷的牛不带任何表情地把人盯着时还真挺瘆人的。
“我见过你,你今下午在地铁站听过我唱歌是吧?”
“嗯。”鹿拉轻轻地点点头。
黑牛俯下身子,与鹿拉靠得更近了,鼻子里哼哼地发出一句话:“你看起来不大啊,怎么一个人在外面乱跑?”
鹿拉可以感受到他说话时的气息,他向后仰了一点他长长的脖子,缓缓吐出几个字:“我,我想,我想出来找,找点东西。”
黑牛愣了几秒,意味深长地看了鹿拉一眼,就直起身坐下了。
“你觉得我唱歌好听吗?”黑牛一边叉着饭往嘴里送一边问鹿拉。
“嗯,好听!那首歌叫什么名字啊?”
“夜空中最亮的星。”
“夜空中最亮的星…”鹿拉重复着:“这名字也很好听。”
黑牛笑笑,继续吃饭。鹿拉看见他不接话了,也开始埋头吃饭,不过由于紧张,他没工夫去欣赏窗外的风景了。
“嘿,你还想听我唱歌吗?”黑牛突然来了兴致问到。
鹿拉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吓到了,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头黑牛总是爱吓人。
“想。”
“那你今晚上跟我去天桥,我唱歌,你帮我收钱怎么样?”
“天桥?!收钱?!”鹿拉惊讶地看着黑牛。
“嗯,我一般晚上都在天桥上,天桥晚上人多,怎么样?有兴趣吗?”
“好啊!但是我还没找到晚上的住处呢!”
“住处?额,这儿的旅馆可贵了,你还是省点钱去找你要找的东西吧!天桥底下可以住人,不如你和他们挤挤算了。”黑牛对着鹿拉挑了挑眉毛。
鹿拉知道他在开自己的玩笑,白了他一眼。
“这样吧,我有租一个地下室,勉勉强强能收留你。”
“嗯?!真的吗?”鹿拉放亮了眼睛盯着黑牛,可突然他又想到了什么,变得警惕起来:“我们才刚认识,你就这么好心收留我?”
黑牛低下头,又叉了口饭吃:“因为我和你一样在外面找东西,但我比你明白找到它的困难性。”
鹿拉顿时觉得他所担心的一切都被黑牛的这句话打败了,他感觉他此刻离黑牛很近很近,他也预感黑牛会帮助他去寻找他想找的东西,甚至他们要找的东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一样的。鹿拉答应了下来,他其实从心底也想跟着黑牛一起去看看这个城市,而且他也想看看黑牛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