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2015年的第一场雪轻轻地喘了一口，又纷纷淋淋起来。
天不算寒，也没有风，雪默默地下着，悄悄地挂满了林梢。
学生们埋头写字，无暇窗外开始充满诱惑的世界。我多想喊他们一声：看啊，多美！无声的雪花衬着黄晕的灯光，一下子有了色彩，增了温度，争先恐后地飞向坚挺的紫叶李、黄褐的竹林、深褐的杉树、空荡荡的操场。
原西县县立高中，陡然地浮现脑海。嘹亮的高音喇叭，露着脚趾的解放鞋，尴尬等待着的两个黑面膜。特别是包裹着这一切的那场夹着雪花的雨，一样的纷纷淋淋。纷纷淋淋多少年，一直飘到今天，也许还有未来……
大约2001年的冬天，太湖一隅。寒夜袭来，百无聊赖。终有空闲，有勇气，把三部《平凡的世界》摆到床头。每一个晚上我的灵魂都游走在西北高原的沟沟壑壑。那时年轻，觉得文字不美，构思也非奇特，故事平平淡淡，甚至于我是遥远。但有时也会共鸣震荡、热血沸腾。我看到了一个遥远的世界，那里一众平凡的人，做着我或熟悉或陌生的营生。我的故乡也是农村，也有山，只是少些黄土。对七五年左右的记忆很淡很淡，甚至是空白。
尔后，就是漂泊。《平凡的世界》里诸多情节和人物慢慢淡去。唯一深刻的就是文首一段：1975年二、三月间，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细蒙蒙的雨丝夹着一星半点的雪花，正纷纷淋淋地向大地飘洒着。时令已快到惊蛰，雪当然再不会存留，往往还没等落地，就已经消失得无踪无影了。黄土高原严寒而漫长的冬天看来就要过去，但那真正温暖的春天还远远地没有到来。
其实，又是健忘。在此多年前与路遥就已邂逅。只是不知扉页上的照片是位名作家。手上捧的是一本《早晨从中午开始》，书名很有意思，却不知道这是关于《平凡的世界》的创作谈。但我从这本书里读到了一个作家的追求。这个书名常常引用，因为每个周末，我的早晨都是从中午开始的。只是路遥写作，我是睡觉。也许那时很多人读了《平凡的世界》，但我却先读了《早晨从中午开始》。
今年新剧开播。心中的少平少安晓霞润叶，导演都给了个具体的形象。裂帛般的音乐敲击着记忆，诸多淡忘了的情节渐次复活。又找来原著，翻来覆去，一遍遍重温那些慷慨的情节，悲壮的场面，那一句句平凡却是作者用生命写就的文字。最喜欢片头，朴素的高原，静默的村庄，纷纷淋淋的雪花，路遥低沉而平静的陕北腔的旁白。
一日午后，上班路上，伤感地走在操场边。迎面走来了政教主任，两眼汪汪，沉默不语。我心有灵犀地问：田晓霞死了？！主任长叹一声。是啊，那个中午，光芒四射的田晓霞又离我们而去了；古塔山杜梨树下的约定也成为永远的心劫。据说，路遥写完这一章节，打电话给弟弟，哽咽不止。是啊，美好的东西在眼前消逝，怎能不让人扼腕伤悲呢？
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落时，我拿起了笔，可直到这极寒的第三场雪冻住了大地，我才涂鸦完这些散乱的文字，也总算是给与《平凡的世界》的交往一个交代吧。<2016.01.2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