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有千万个原因蹉跎,我们有千万个理由不给,一直到你们突然转身,无语离去,我们就带着那不知怎么诉说的心灵深处的悔歉和疼痛,默默走到自己的最后。”——龙应台
每一次回家之前,总是一遍遍告诉自己,该好好地跟她聊一次了。过去的20年里,在我有限的回忆中,不必说促膝长谈,哪怕是与她超过20分钟的谈话,都没有。有时候认真想想,自己真的不算一个好儿子,我可以经常跟好朋友高谈阔论数个小时,闲扯一些有的没的,却不愿意,或者不知道该如何将20分钟的独处时光留给她。
庆幸的是,在这20年里,我竟然有一次,短暂地走进她的心,认真地聆听她内心对儿子的那份牵挂和愧疚。
那是外婆下葬的前夜,我独自一个人蹲坐在外婆家门前的石阶上,回忆着外婆在世时的音容,不知何时,母亲走到我身旁,也坐了下来。令我惊讶的是,我竟然有点不习惯跟她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和交谈,天已经黑了,看不见她脸的轮廓,但能听到她在小声抽泣。我用手轻拍她的后背,小声安慰她,“妈你别哭了”。她沉默着,但是抽泣声变得更重了,突然,她牵起我的手,这让我有点措手不及,因为在我的记忆里,我好像真的没有牵过她的手。她跟我说,“涛涛,妈妈对你很愧疚,真的,这么多年,你经历了太多其他孩子没有经历过的事情,你总是顾及着家庭,想为我们排忧解难,但自己过得不开心,妈妈都知道……”我曾以为,经历过那么多的生死离别之后,自己的内心早已筑起高墙,将悲伤与不幸牢牢地禁锢在那方寸之地,但那一刻,墙塌了,我想告诉她,你不需要更不应该对我有任何愧疚,该说愧疚的是儿子我,哪怕是把和朋友相处交心的时光分千分之一于你,我也不至于那么地不了解你,不了解你对我的爱那么的深。
在此之前,我曾可耻地以为,她并不知道我很多时候过得不开心,并不知道我比身边的很多同龄人过得更艰辛,甚至一度认为她是自私的,虽然我在内心深处从未因为这样的想法而减轻自己对于这个家庭应负的责任。但她说出那句话的一刻,我知道我真的错了,大错特错,那个被我误解的女人的内心装着那么多的委屈和难过,她跟我一样,只是不知道该以何种方式表达而已,要是她知道那个她最爱的人曾对她有过那样无理、自私、深刻的误解,该会多么的心寒和绝望。
我告诉她,“妈,我不委屈,我现在快大学毕业了,弟弟也长大了,你们再辛苦一段时间,我们的生活会越来越幸福美满的”。那一刻,我是微笑着的,发自内心的轻松,仿佛压在心头多年的巨石被瞬间击碎,击碎它的正是我辜负已久的母爱。我也知道,从那一刻开始,虽然自己仍然无法做到与她平和地畅谈心事,但我们之间那道伫立已久的高墙已被推倒。从那一刻起,我们都知道并确信彼此是对方余生最爱的人,唯一的遗憾是,我没能先迈出那一步。
随着年岁的增长,我们的心事逐渐累积,在加重心灵负担的同时,也会让它对身边事物的感触变得迟缓和麻木。一方面,我们容易忽略掉那些最细微却最动人的情感,另一方面,我们越来越难以穿透心灵外层的伪装去看清内心深处最在乎的人和事。久而久之,我们将大把的时间浪费在各种无关痛痒的日常琐事之上,却把匆忙和疏忽留给了至亲和至爱。
如果想她了,今天就给她打一个电话,并说一句,“妈,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