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家乡,离不开的他乡

        人这一生就是一个远离家乡的过程,从离开母亲的身体开始,我们一直在走向远方。

        刚开始产生这种感觉是在初三,那时学校就在老家农村,自己正在努力试图考上高中,基本上全天候被老师逼在学校学习,尽管学校就在自己村里但是冬天老师要求我们必须住校以节省时间用来学习,每天就是中午回家吃个中饭立刻去上学,这么周而复始中忽然一天觉得家好像变成了旅店,只是自己偶尔落脚的地方。后来也算是付出有了回报考上了城里的高中,对于我来说高中生活完全就是高考的战场,唯一的目标就是向着大学的象牙塔冲锋,一般只有周日下午可以回家一趟,装上补给,带上爸妈的叮嘱和期盼继续出发,家在此刻就变成为补给站。当努力最终换来一纸大学录取通知书时,喜悦也喷涌而出,感觉自己即将要抖擞出翅膀马上就要飞到远方,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是自己真正离开家的时刻,家真的变成了落脚的旅店,变成了遥远的补给站,变成了心中的思念。当父亲离开大学校门回家的时候,一种要自己独自面对这个城市的悲壮感油然而生,世界在身后而家乡在远方,感觉此时应该泪洒他乡方能配得上独闯天涯的氛围,但我没有那么矫情独自转身开始与这个世界较量。

        而后的大学生活忙碌而无为,年少的疯狂和不可一世掩盖着对家乡的思念,趾高气扬地幻想着美好的未来而家乡远在电话那头,只用偶尔的问候和寒暄牵连着家乡的点点滴滴,家乡慢慢在淡化,家乡慢慢在心中越来越轻盈,逐渐隐藏在自己未来的人生图画中,消融在思念的海洋里。

        待到离开学校进入社会准备“一展歌喉”时,却发现台上的自己声音沙哑,不成腔调,跌跌撞撞中从幻想回到现实,在挫折中试图寻找方向,也在极度失落和无助时想到了家乡,家乡慢慢的从迷雾中清晰起来,轮廓越来越坚硬,在自己心中也越来越有厚重感,但是也不再能找到回家的路,外面的天地广阔,带给我们的机会也远多于安静的家乡,花花世界与家乡的朴素成了强烈的对比,而生活的担子慢慢地变得沉重起来,回家变成了一趟身心疲惫后的旅行,变成了一种宣誓自己身份来源的仪式,而自己也就彻底变成了漂泊在外的游子,变成只见过家乡冬天的回家过年的外地人,注定要流落他乡的异客。

        而后随着工作慢慢步入正轨,缓缓趋于平稳,和自己身边的同事朋友也偶尔聊起有关各自家乡的话题,大家提起家乡总是有些失落,心里多有不甘,但是大部分人最后都会不容置疑地表示等到老了以后要回老家的,这种态度是那么的坚定和自然,感觉是在说出一个数学上不需要证明的公理一样。但是现实也是同样的不堪一击,我们的家乡毕竟不是罗马,回去的路基本上零零落落,况且时代的大潮就是城镇化,我们只能被裹挟着向前,在这个大潮中颠簸,想着作为观众在岸上欣赏风景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城镇中有我们的生活,有我们生存需要的工作,有我们需要的各种资源,有我们留恋的花花世界,而更重要的是城镇中还有我们自己的另一个家。

        是的,我们有了自己的家,这里有我们勤劳的汗水,奋斗的身影,这里也有了我们的牵挂的佳人,有属于我们自己的彻底的自由自在,这里我们可以撕下伪装的面具,卸下防御的盔甲,家中每一个角落都是自己的天地,都绽放着自己的想法。家在这里落地,在这里开花,在这里结果。我们对自己的城市也慢慢变得熟悉,开始关注各种有关的资讯,开始畅想更美好的城市未来,以及自己更广阔的天地。饭后散步的小路也越来越有生机,公园也越来越多自己的身影,光滑的护栏上也有自己的一次次摸索,这里无声无息中变成了自己的家乡,此刻才真正理解了“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绝妙。

        更让你意想不到的是有人开始用他柔弱的暖暖的小手吃力地抓住了你略带沧桑的手指头,牙牙学语的声音在你耳边萦绕,当他嫩小的身躯钻入你的怀抱时,一个不经意的微笑足以使你心花怒放,而这里将要成为他们的家。他们将在此成长,墙壁上将留下他们的涂鸦,地板上留下他们爬过的痕迹,这里将留下他们的欢乐与委屈,留下他们的童年和青春。但这里也最终会成为他们的旅店,变成他们的补给站,成为他们的一趟旅行和一种仪式,最终变为他们的记忆。

        所以我们年少时慢慢离开家乡,在时间的滴答声中一点点地把他乡变故乡,把自己的故乡变成他乡。这其中是我们的一次次成长,是我们的生活点滴把两个本不属于自己的地方变成自己的家乡,是我们自己的人生轨迹和努力让这一切有了意义,让这一切升华为我们人生的一部分。我们自己也变为连接两地的一条线,在两点之间来回游荡,在无尽的牵挂中慢慢消失在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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