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普从独自回忆外祖母的痛苦转向与阿尔贝蒂娜共处的幸福,但是这幸福并没有恒定的状态,他打发弗朗索瓦丝去找阿尔贝蒂娜,想与她共同消受黄昏后的这段时间。但在等待中,期待已经变成了焦虑不安,这不再是一种纯粹的想法,纯粹的幸福。“倘若说阿尔贝蒂娜已经开始引起我永远无法打消的、痛苦的不信任感,尤其是这一怀疑已具有特殊的、特别是戈摩尔人的性质,那我是在撒谎。”这个既定的事实在不久的将来就会成真,不确定的怀疑往往最接近真相,他此刻无法核实阿尔贝蒂娜是同性恋,也即戈摩尔的一员,但内心早已因这涌动产生了不安。
阿尔贝蒂娜让小普记下了她可能外出到女友家小住几天的具体日期和她们的住址,万一他哪天想要见到她,就可以去找她。有一天他一时来了欲望,可她离巴尔贝克太远,弗朗索瓦丝去不了,于是请电梯司机帮他请阿尔贝蒂娜。他千叮万嘱,电梯司机却没有带阿尔贝蒂娜如约而至,他向小普解释阿尔贝蒂娜不在埃格勒维尔,要九点钟才回来,要是她万一早回来的话,她无论如何会在凌晨一点之前赶过来。阿尔贝蒂娜从没有一口拒绝,但正是这种顺从才更要命。这时的小普已经有些疑心,但并未彻底成型,直到几个星期后,戈达尔医生的一句话引起了他的满腹狐疑。
那一天,阿尔贝蒂娜和她的女友本来想拉他去安加维尔的娱乐场,但他在那天想去拜访维尔迪兰夫人,说来也巧,电气火车恰在安加维尔出了故障,他在那儿耽搁住了,不然也不会在娱乐场与她们相遇。在这里也遇到了来安加维尔巡诊的戈达尔大夫。小娱乐场热闹非凡,因为男伴少,女伴们干脆自己结伴而舞,正在纵情欢跳。安德烈滑步到小普身边邀请他,他正要开口拒绝,心间却涌起极为强烈的欲望,想留下和阿尔贝蒂娜一起。因为他听到了她爽朗的笑声,这笑声让他浮想联翩。
小普让戈达尔注意看她们跳得多么优美翩跹,戈达尔医生说道:“是的,可做父母的让女儿们染上这种习惯,太轻率了。……人们都不太了解,女人们主要是通过乳房感受快乐的。瞧,她俩的乳房整个儿都碰在一起了。”他指向紧紧搂抱在一起的阿尔贝蒂娜和安德烈,果然,她们的乳房一直未停止接触。仿佛是一记诊断,使小普的怀疑有了有力的证据,但是他当时没有立即感受到痛苦,就像是毒品,到了一定时间才会起作用。
阿尔贝蒂娜口口声声向他保证,说对他充满最为炽热的情爱。此时她正要去看望一位夫人,据说这位夫人每天都于五点钟在安弗尔维尔接待来访。小普受到疑虑的折磨,恳求她留在自己身边。这绝对不行,因为会惹那位夫人生气,“可她不是天天都接待客人嘛。”阿尔贝蒂娜感到自己“前言不搭后语”,马上改变了理由。小普改变策略说“我陪您走一趟,让您烦吗?”阿尔贝蒂娜也猛地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说要陪小普到巴尔贝克海湾的对面走走,不去看望那位夫人,小普感受到她是为了自己放弃了原先的安排,这会造成某个人会像他刚才一样痛苦。小普说自己不愿造成他人痛苦,也不愿自寻烦恼,更不愿踏上那条四处探听,不择手段,没完没了地监视他人的可怕道路。他映射的似乎是前辈斯万,但自己会不会像斯万那样还不一定。最后阿尔贝蒂娜还是走了。
自从戈达尔医生说了那些话,阿尔贝蒂娜再也不是从前的阿尔贝蒂娜,小普一看到她,心里就来火。他当着她的面奚落她,出言不逊伤害她,即使她不在场,只要可能传到她耳中也不放过。这是一种对她的报复和对自我的折磨,他想起了斯万对奥黛特的爱,以及他一生中如何一直被玩弄的种种情况。他猜度阿尔贝蒂娜并不是个好姑娘。我一时竟不知道,奥黛特“出轨”福什维尔让斯万更痛苦,还是阿尔贝蒂娜“出轨”女友让小普更痛苦。不过,戈摩尔人的性质决定了她们的恋情在当时更为隐蔽,可谓是“薛定谔的出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