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照顾生重病的爷爷,我们一家搬到乡下住了一段时间,九里(当地人都亲切称昵)是个冰糖橙之乡,一眼望去成片的橘林,中间夹着有一两个池塘,几块藕田,几乎看不到稻田,人民以农业为生,鲜少有外出打工的年轻人,他们在家和自己的父母打理自家的橘林,农活自然是辛苦的,日出而作,日落而归是他们的常态,站在院子里你可以常看到他们一行人戴着一顶草帽,颜色发黄,草帽上布满斑斑点点,帽檐有些开裂,应该是有些年头了,他们腰间别着一把镰刀,别刀的是一个类似腰带的东西,中间有个够镰刀宽度的口子,具体叫什么我也说不上来,他们步着矫健的步伐,走得极快,不似我们平日里散步的闲散样,不时操着一口家乡口音拉着几句家常:今年你家橘子长得如何……诸如此类的话题.
闲着无聊,我会到隔壁婶子家窜门,他们看我是个外地人,觉着新鲜,对我很是礼貌,一来而去自然也就热络起来,她会问我我家乡的风俗习惯,我大方告知,他们听着很有兴趣...
婶子六十来岁,看起来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家里有七口人,祖孙三代同住,家里比较简陋,因为孩子多,家里看起来不那么整洁,玩具散一地,碗筷叠得老高,家里数婶子最勤快,不同别的家庭,婶子长年累月在外做工,叔叔在家带孩子,男人带孩子总是不如女人那般耐心,一不如意就骂骂咧咧,上棍子.....婶子从工地回来后继续下地干活,浇水,除草,天黑才回来,婶子不善言谈,讲起话来很大声,因为有只耳朵天生失聪,所以你得大声说话她才听的见,家里人很是不喜欢她,觉得她自私,她呢,没有读过什么书,也不作解释,只是有时做事辛苦了骂上几句,然后又埋头干活去了……
婶子的媳妇是外地的,名叫小爱,她看起来不像广东本地的妹子,倒是像我们这边的,长得白白净净的,也不曾往脸上涂抹护肤品,每天就用清水洗把脸.不像我,每天左一层又一层的护肤品在脸上堆彻,这让我好生羡慕.虽然长得不像海边的女子,却继承了那边女子的勤劳,能干,爱上孩子的传统.当她怀上第四个孩子的时候,婶子说实在是养不起了,并去医院做了人流,她有些可惜的说道:要是按我的想法,我就会生下来,我们那边的女子都生好多个哩.她现在说话的腔调已经是地地道道的湖南味了.她会叫村里一个河南嫁过来的女子叫河南婆,她已全然忘却自己也是外地来的了.小爱很热情,我们年纪相仿,对我很是热情,每次她在家做的饺子,南瓜饼都会拿一份给我.手是真的巧,这些我是做不来的.对于厨房这些事,我向来是不太爱做的.只是有时兴致来了,就动手做上一桌,全然按照自己的口味.
平凡的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着,不起波澜.过了这么些天,我也觉得有些无聊,每天就听奶奶道家常里短,张家生了几只猫,李家丢了两只鸡,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刚开始还觉着新鲜,后来就听乏了.一日,晌午的太阳正浓,阳光透过茂密的枝叶穿射到墙上,折出一个锐角,木板凳子放在太阳下晒久了会发出咂的一声响,上面的松油油亮亮的,用手一摸,像小时候吃的麦芽糖能扯出老长的丝来,一股子的松油味.平时喜欢叫唤的鸟儿也像是蔫了一般,没个动静. 一妇人带着娃娃在床上午睡,闷热的天气,使得妇人汗流浃背,身上只剩单薄的褂子,电风扇呼呼的扇着,似乎不顶什么事!娃娃睡的地方被汗水印出了一个身印,不多的头发被汗水浸得一搓一搓竖了起来,妇人实在按耐不住起身爬了起来,嘴里不停喃喃:这鬼天气真是热死人了!…男人在家里走来走去,妇人气不打一处来,喝到:走走走,就知道走,叫你买个空调买了这么久也不见买回来?男人见状赶紧溜走了.突然外面狂风兴起,树木摇晃,地上的灰尘烂窜,外面的人只能眯着眼睛往回赶,天阴沉下来,不一会儿,风刮的更起劲了,只见婆婆跑出来,边跑边呼道:下雨了,下雨啦,赶紧收衣服!娃娃也闻声坐起,爬下床,也被外面的雨声吸引,爬到沙发上,轻轻的推开窗户,准备探个究竟,只见雨点顷刻间覆盖整个大地,水花四溅,好像要冲走所有的闷热,棚顶上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树枝伸长着脖子,吸允着大地的乳汁,雨似乎下得更欢了,水花从禾坪溅到阶角,不时来一阵风,雨儿扭动着轻盈的身姿,拼了命地想往屋里跑,透过窗,娃娃小手摸到清凉的雨点,发出咯咯的笑声,他找到了一个新的朋友,来来回回的抽手,雨下了好几分钟,它玩够了,玩累了,收起调皮的样子,雨小了下来,不一会儿功夫,天放晴了,知了在树上欢快的叫着,鸡儿们又一起出去觅食,人们又开始各做各的事情,一切和往常一样!
爷爷的病开始有些好转,稳定下来,他想出去走走,觉着老呆在家里有些无聊,刚好借机去看看生病的大娘,我们驱车穿过几条羊肠小道,在她附近的田垄里见到了大娘,大娘越发的清瘦了,本来小只的身子更显佝偻,估摸着和衣不过七十斤,两只眼睛似大脖子病地往外凸,直愣愣的看着你有些吓人.大娘见到我们有些抱怨道:“你们这么这么晚才来,让我好生盼望.”这些话她自然是说不出来的.她见我抱着小娃娃,放下手中的桶子,奋力拍拍手里的尘土,又在身上擦了擦,伸出手又缩了回去,有点不好意思的说:还是别把娃娃的衣服里弄脏了.我们尾随大娘穿过几条弄子,大娘不停地说:快到了快到了.我穿着高跟鞋,在这坑坑洼洼的小路上走得东倒西歪的,老袁见状接过孩子.在村头的角落里,我们到了,院子外有个很大的砖头砌的围墙,院子里的树野蛮的生长到墙外来了,让我想到一支红杏出墙来.野草从墙角的细缝里钻出来,向周围蔓延,有的藤蔓有丈把高,没mo过头顶,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好像推重一下就要马上卸下来一下.我们迈进院子,一栋很有年代感的房子,有四五十年光景了.墙角边长满了青苔,滑溜溜的.跨过一个一尺多高的门槛,我们踏进了厅屋,上方有一个木头做的房梁,横在屋子上方,燕子在上面筑了一个窝,不时有燕子飞出飞进,这些燕子也不怕人,许是大娘跟它们熟了,屋子了堆着农耕鱼捕用的工具,锄头,耙子,渔网,静静得躺在哪里,不慌不忙的躺在哪里,只有农忙秋收时才会拿出来用上一用,或许这就是它们的使命.这是我第一次来这里,我对这里的一切充满好奇,眼睛到处扫荡,大娘见状,大方的跟我介绍,这里是鸡窝,这里是房屋,那里是厨房,我印象最深的是厨房,厨房墙面黑黢黢的,黑色丝线到处都是,一个烧饭用的鼎锅吊在柴火灶上方,炉子里有几根没有燃尽的柴,大娘用这样的方式煮饭,只是那时我不知道这样煮出来的饭又香又甜.这时,大娘吆喝到:孩子过来吃茶.她拿出一包龙眼一包红枣放在桌子上,又掏出几个梨子,其中一个梨子烂了,大娘拿刀削掉坏掉的一半,分成两半,一个劲的叫我们吃,风来了,大娘一个劲的流眼泪,她用手擦眼泪,细看,她眼角有两行泪航,迎风泪一个词蹦进我脑海,大娘常年用柴火煮饭,烟熏的,也不好治,聊天中了解到,大娘有四个孩子,三个女儿在外打工,儿子住在城里,她一个人守着这栋空荡荡的大房子,我心里有种莫名的感伤,过了片刻,我们准备回家了,“我没有什么好东西,这是我自己种的青豆,你们带些回去吧.”我们实在不好拒绝.
回去的路上,我们一句话也没有说,老人家除了几件生活家具,连一个娱乐电视都没有,窗外又起风了,天慢慢夜下来了,我们走后,老人又得度过一个漫长又孤独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