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凉,请让我为你唱首歌

前言

写这篇文章的起因是戏剧社的有关“声音”的联合创作。提起声音,我就想起唱歌,于是前面写了挺多关于唱歌的私货,都努力地向着声音这个主题靠拢。后来写的有点开,就跑偏了。跑偏了就不好回来,所以草草刹住,草草结尾。其实,故事有很多个然后,情感也有很多个因果。声音是诱因,也只是其中之一。

(一)

每个人都有瘾,我也不例外。我对唱歌成瘾。而且我脸皮比较厚,不论在什么地方,想唱就唱。在我唱过的千山万水里,我最喜欢两个地方,一个是大马路,一个是小浴室。二十几米米宽的四车道,两旁开阔。街上路人行色匆匆,与我的缘分不过擦肩而过。这时我可以放声高歌,来点摇滚,吊吊高音,端的是十分嗨皮且不会招来太多目光。而浴室则不同,几平米见方,四围瓷砖,混响极大,唱完一首中气十足的《精忠报国》足够让上下两层的住户成为不耐烦的听众。这时就应该伴着浴室里氤氲的雾气,眼神迷蒙地低吟“未曾遥问心已愁,请明月代问候”,才算是应景。

瘾这种东西,成因复杂,有人喜欢抽两口,有人喜欢玩两手,这都正常。还有些瘾比较奇怪,诸如内衣啊,皮鞭啊。瘾与习惯不同,网上常提起的强迫症和吃货瘾都不算上是瘾,最多是自制力差而已,绝大多数只是在顾左右而言他。真正的瘾是私密的,个人的,是只会在暗地里挠你一下心窝子表面上还要做出风平浪静的样子来的。能有二三同好,已是极限,明面上没准儿还要装作形同陌路。个中滋味,如人饮水。瘾便是那鸩酒,浓烈但香甜,是心房暗处自己的最佳饮品。我觉得唱歌是我的瘾,虽然我也在众人面前唱,但我唱的都是给自己的歌儿。我声音不好听,但我自己觉得已是天籁。没人能懂我沙哑歌喉里的寂寞。每每我这么说起,王正他就会对我嗤之以鼻:“得了吧,别穷酸了。来,说遍‘刘姥姥买牛奶’听听。”搞得我甩手就走。

作为一个山城长大的孩子,我特不明白NL不分有啥好笑的。为啥北方蛮子总要拿这点开涮呢?对于这种半是调笑,半是调戏的行为,按那我们那里话就该说:“你个哈批戳戳。”按北方话,我理应回一句:“你瞅啥。”似乎才够回本。有一次我便这般回敬了一句“你瞅啥,老子不想说就不说!”加上我这小半辈子最别扭的语调。王正一愣,反问“你说啥?”原来他根本就没听懂,我气势顿时萎了。摆了摆手,“没啥。”直到结了婚以后我才知道原来瞅和糗是两个音,后者是形容面条团在一起的情形,而我那时候已不在乎我能不能把“你瞅啥”说的字正腔圆。我只是觉得,那位在厨房煮捞面的姑娘,实在是可爱极了。

刚进大学那时聚会很多,有一次唱K我被人说唱歌像刀郎,我受宠若惊;后来又有人说我唱歌像杨坤,我受宠若惊;再后来有人说我唱歌像阿杜,我已经处变不惊了。我知道自己嗓音不好。音质空,音域窄,控制力弱。唯一能拿得出手去的就是乐感还不错。而这玩意儿又太虚。十个人能里有八个说自己乐感不错,这八个人里五个唱歌音不准,两个不知道哪儿换气,一个就没在调上还能怡然自得。我自己就属于这前七个人里的一份子,所以我常对别人说我唱歌不行,虽然不跑调,但我走调。不过这并不妨碍我在大街上和浴室里过过瘾。就像清末学者龚自珍。明知自己逢赌必输,却还是喜欢赖在押宝摊前不走。玩儿得多了也说自己虽然手气略低但所幸赌感不错,能用数学规律把大小算出来。真是博彩行业的行家里手,赌场老板的衣食父母。庄家喜欢这样的人,我也喜欢。定庵这是瘾中君子的做派。通晓个中情理,玩得有门道,虽有憾事但拿得起有放得下,于他处自有建树。这便是瘾君子的榜样了。对于唱歌,我也一直朝着这个方向努力,不过似乎进展甚微。后来我把这套瘾君子理论说给王正。他给了我一句批语:“得了吧,你也就祸害祸害我,来,说遍‘刘姥姥买牛奶’听听。”

为了打王正的脸,我决定找一首歌来练习NL发音。

那段时间我疯狂地迷恋民谣,从高晓松文艺的《校园民谣1》到沈庆颓然的《岁月如声》;从钟立风迷茫的《在路旁》到小娟空灵的《如风往事》;从南无搞怪的《我是你的大猩猩》到赵雷慵懒的《赵小雷》;从刘东明乡土的《西北偏北》到黑撒迷幻的《流川枫与苍井空》;从郝云流行的《活着》到宋冬野哀伤的《安和桥北》;从尧十三流氓的《咬之歌》到李志更加流氓的《梵高先生》。我疯狂地在论坛分享旧专辑赚积分然后下载新专辑,为盗版音乐事业做出了很大贡献。慢慢地我发现我越来越听不懂民谣。以前的校园民谣是夕阳下的奔跑,光影里的衬衫,是一篇性情小品文,两只荷叶水晶饺,味儿够,量小,就这么两个,不能多吃。虽然吃完了还要有正餐,但却有开胃点睛,开篇起兴的功效。而现在的民谣越来越流行化,摇滚化,词曲要么流氓要么市俗,还有就剩下呓语般的低迷。一如一盆鸭架白汤,鸭头外面露着,好像是一整只肥鸭的样子,有肉有汤,正菜配品都齐活了。结果吃到盆底,才发现原来只是灌了一肚子咸水而已。一泡尿过后还得饿。可能因为我是个恋旧的人吧,我就是觉得那句“就像青春一样回不来”已经够味,但还是比不上“梦里的日子很多我却开始想要回家”。所幸的是,我挑挑拣拣,终究是找到了一首适合我练习的歌曲,它出自赵雷的首专,名叫《南方姑娘》。

我没把练习的事情告诉王正。我打算一鸣惊人。每次我在宿舍那个挨着楼道四面开窗的浴室里总要先来一遍《兰芳姑凉》。这歌不难,调子也不高,大声小声我全能驾驭。第一遍副歌完正好洗头发,洗完就是第二段,唱完关水上肥皂,顺便说十遍“刘姥姥买牛奶”。两遍歌嚎完不多不少十分钟,打完收工。如此这般半个月,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终于能顺溜地唱出“念方鼓囊”了,只是“刘姥姥买牛奶”对我来数还是有点难度。

(二)

“去买瓶牛奶来,刘姥姥。”一年后我对王正说,“老子要讲讲八月十五那天的事儿。”

我依稀记得那是八月十五,具体是不是,大概吧。但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我先是动情地吼了一首许巍的《故乡》再开始的NL练习。一首《故乡》把我嗓子唱开,气贯丹田,共鸣自如。洗完了澡我还意犹未尽。一边哼哼着“刘姥姥脉流来诶!南方姑凉~”一边推开厕所的门。就在这万籁俱寂的语句之间,我清楚地感到了潮湿而微凉的晚风吹过我的脖颈,我清楚地看到了楼梯口上来了一个白衣白裤披肩长发的女孩子,我清楚地听见了身后洗手间里我的回响和夏虫单调的嘶鸣,我还清楚地听见了一声不经意的哧笑伴着哒哒的脚步声传来。那声哧笑真如明珠落盘,黄莺出谷一般,以前我不明白,但那一刹那间我似乎就懂了。接着我俩就在楼梯口打了个照面,那女孩看向我,我只好报以羞赧的咧嘴,一错身,她上四楼女寝,我回三楼的男生宿舍。

“因缘际会啊”王正说,“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因缘际会你这成语用错了,还有牛奶我不给钱了啊。”

然后当然有然后,要不我也不会起这个话头。有些话我没说,是原本想说却临时改变了主意。因为有些事就像一种瘾,不是说出来就能解的。有时候说出来了,听者不明其意,反倒空遭白眼,徒增忧郁。不如就此打住,暗夜离开,踽踽独行。

“得了吧,别蒙我了,就你那半瓶酸水还教育我呐。然后你俩啥时候又再见的面?”

好吧,王正似乎不是个不明其意的听者。我只好继续说下去。

那次照面,不过是一场雁去无留意。我没在意,那姑娘肯定也没在意。后来几个月,我们又碰过几次面,连头都没点过。明显是我记得她,她不记得我的节奏。有一次我在浴室里唱歌被保安捉了个现行,晒在楼道里挨训,不巧被她碰到了。于是又是一声轻笑,一个错身而过。我想她一定是个北方人,否测也不会嘲笑我的NL不分。那晚,我感觉心火有点旺盛,烧得我口渴难耐。我眼前总是飘过白衣长发的女子,耳朵里似乎总有清脆的笑声在回响,似嘲笑,又无意。我觉得我一定是遇见鬼了。于是灌了一口冰凉的水,提笔写下一首驱邪的诗。里面有桃花,有桃花就有桃木,桃木能祛邪。写毕我有点头昏脑胀,读了读,感觉似乎还可以,于是倒头睡去了。洗完澡睡觉就是舒服,我睡得香甜,做了个好梦。梦里有桃花,有桃木,也有女鬼。

第二天清晨,我重读昨夜的诗,惊出一身冷汗。我原来不仅对唱歌有瘾,对笑声也有。我觉得这不太妙,鄙人惫懒归惫懒,怎么能突然浪荡起来呢?我决定再去洗个澡,冷静一下。水越洗越冷,我却越冲越热。最后我没也能忍住,还是鬼叫了一曲汪峰的《让我们在一起》。直到有人冲进厕所,怒吼了一声“闭嘴”之后,我才发觉我已经错过了上课的点钟。

“然后?”

“然后就没然后了,真的。”

年年相似,年年过,两个月后我搬了宿舍,再也没见过她。

(三)

“完了?干,这瓶奶请得不值。”王正表情扭曲,“算了,今儿Tiger两瓶才三块,我请你喝酒。”

我接过苦到家的Tiger说:“两年前我听朴树的《那些花儿》,是木吉他版的。高中时代嘛,朦朦胧胧,雾纱般的有些伤感。一年前我听到了原版。背景里有女生的笑声,朴树淡淡的嗓音和单薄的歌曲织体配上这笑声后显得很不自然,于是我一度只听木吉他版。后来我听到沈庆的《青春》里面写:‘每片金黄的落霞我都想紧紧依偎,每颗透明露珠洗去我沉淀的伤悲’我觉得太文青,太矫情。而如今,原版的《那些花儿》和《青春》都成了我最喜欢的歌谣。而我却很少唱它们。不是唱不动,是不想动。”我抿了一口酒,Tiger家的酒苦是苦,但去湿平肝,还有清香的反甜,“有些瘾是不能解的,一旦解了就真上瘾了;有些事儿是不能说的,一说就变了味儿了;而有些感情是不能明白的,因为一旦明白它就不再属于你了。”说罢,我仰头喝干,感到了一丝释怀。

“隔~,现在我给你唱首歌儿吧,我自己写的。”

“唱来听听。”


“我爱上了一个来自北方的姑娘

我记得她芬芳的爽朗

我吻过她细腻的脸庞

我记得傍晚我们牵手走过的小操场

我给你写过诗也藏着你的书

书里夹着那张旅馆的旧发票

可回忆却连不起我们如今天各一方

北方姑娘 你说请不要将你遗忘

北方姑娘 你说你只能看见一个人的远方

在连绵的阴雨里如何能触摸艳阳的晴朗

现实的空荡已模糊了你我的模样

北方姑娘 你说请不要将你遗忘

北方姑娘 最后你还是离开了我的身旁”


“诶,你说你是啥时候把NL分清楚的?”

“你猜?”


                                                                                                                             29/09/14初稿

                                                                                                                             07/10/14 修


后记

作为一名业余AUDIO MIXER,其实声音在我这儿更多只是响度,声调,音色,情感,各色EQ值等等干冷的数据。我能把男声扭成女生,把不在调上的拉回正轨。但我一直不能改变的是歌者歌唱时的情感。不管是唱歌还是听歌,声音不过是一种媒介。它传递的情感,或者说它勾起的情感才是声音真正的价值。另一方面,人之情,千千万万,因景因物各有所异。可能前一刻的情感到了下一秒就无迹可寻。这一点在情爱方面尤为凸显。如果看官能在这篇讲小故事的小品文里看到一丝对歌声和时光的缅怀。那么笔者的情感也算是传达到了。

最后,我要先谢戏剧组大家庭,提供这么一个创作契机。虽然今年不在一起工作了,但一想到还能参与相关活动,我就由衷地感到高兴。其次要致谢家父和诸位好友,感谢你们的审读和指正。另外我还要特别感谢唐铖先生,没有他就不会有这位来自山城重庆的主人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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