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冬夜，一个外观凄艳的女人站在街灯下，脸一半在灯光下，一半在阴影里。远看，是一个只有半边脸的女人。像一朵败落的白玫瑰。
黑黑的长发披散着，被夜风抚弄得时起时落，飘飘扬扬，有一种凌乱而沧桑的美。
走进看，眼睛弯如月，里面盛满忧郁。半边脸流着泪，像一行残缺的雨滴，在黑夜中闪烁，楚楚动人。
她在等人吗？她为什么哭？没来得及询问，她便转身向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台阶走去，一级一级，走向没有光的所在。
2
带着满心的疑惑，凌子醒来了。但梦里女人那空洞而忧伤的眼神，使凌子的心一阵阵刺痛，久久不能退去。
直到胳膊酸痛发麻无法忍耐，她才回过神来。 脑子也麻木了该多好，凌子边翻转身体边想。可是此刻她的脑袋除了胀痛外，其他一切都正常，脑神经已经恢复，意识也格外清醒。再也无法入睡。
纠缠，哭泣，黑暗，挣扎，空虚，绝望……失眠带来的煎熬难以抵挡。
凌子起身，走到阳台上。窗外的夜色在凌子的近视眼里，混沌一片，如同她和迟子的未来。
她突然很后悔昨夜在迟子怀里哭得那样撕心裂肺，因为除了导致眼睛干涩胀痛、脸颊红斑点点外，没有任何影响。如果有，那便是再一次消磨了迟子对她的耐心。
迟子翻了个身，继续睡去，丝毫没有意识到睡在右侧的凌子已不在。
凌子的近视眼转向床边。即使黑暗中看不到迟子的脸，但那脸上的坚毅粗犷和深沉稳健依旧冲击着凌子的心。
3
凌子总向朋友说，她是迟子的初恋，是迟子唯一爱过的女孩。但迟子从来不说，所以也不知道真假。
凌子鹅蛋脸，眼睛大而细长，微微一笑，宛如月牙。迟子第一次见她便喜欢上她的微笑。
周末的时候，他们一起去看电影，黑暗中，迟子把凌子柔软的手指，轻轻地放在自己的手心里面。凌子的心情甜蜜而清澈。她当时就觉得这个男子能带她奔赴一处开阔无边际的平原，看云层皎洁，看明月光亮升起。
迟子身形高大，皮肤黝黑，身体健壮，浑身散发着男人的坚韧气息。凌子从第一眼便痴迷于他。她喜欢牵住他的手，抚摸他的脸，碰触他的每一寸肌肤。她觉得自己是这样的爱他，也许用一生的时间都不足够。
凌子只顾热烈而痴狂地爱着他，某一天偶然回首，惊讶地发现迟子从未对她有过正式表白。甚至从来都不说，他爱她。即使在拥抱的时候，亲吻的时候，做爱的时候。
可是她对他的情感已深入骨髓变为自己生命的一部分。
凌子深信男人对爱最深刻的表达为性。所以她总试图勾起他的欲望，希望被那健壮的肉体容纳、接受和保护。
4
“你会娶我吗？”
“我没有想那么长远。”
“那你爱我吗？”
“我想照顾你。”
“能照顾一辈子吗？”
“……”
那个夏天很炎热，凌子脸上流下来的泪，却很凉。
迟子从不解释，三年来，只一次对凌子谈起家庭阻碍、现实阻碍的问题。理性，有时候是一种损伤和暴力。但你对它无可奈何，日光之下，它是那么地合理、自然、正确！所以凌子连质问的底气都没有。
女人，总是在自我饶恕之后便饶恕别人，自我感动之后又去感动别人。
“那，多年后，你还会记得我吗？在我不能参与你生命的日子里，你，一定要，好好的，好好地生活。你不必再记得我。”
“我会记得你。这刹那，有一把冷剑直插进凌子的胸口。
“……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期待未来”成为他们恋爱中的戒律。凌子自我安慰说，人无所期待，也就无所恐惧。她总提醒自己，要学会不在意琐碎的事情和琐碎的结论，时间自会凝练出最珍贵的东西。但内心总有丝丝缕缕的情绪打成结往下坠，往下坠，似要坠入深渊，坠入地狱！
凌子病了，不想求医的那种。
5
张爱玲说，不爱是一生的遗憾，爱是一生的磨难。
太压抑的时候，凌子也有过发疯、怒吼、哭诉，无所顾忌地用各种语言刺激迟子，逼问他是否可以给他们彼此未来。而迟子却只是冷冷地抱着她，像一个没有血液的冰人。昨夜凌子又一次爆发，她再一次提出分手。但面对他的再一次挽留，她哭到心颤。
女人终究是情感化的生物。
凌子的心魔越来越厉害。她爱他，爱到忘记时间，觉得情爱绵绵无绝期；回到现实，便觉得世间情爱无非是一场游戏，情欲横流，无有可托付终身之人。这是灵与肉的分裂，精神与现实的分裂。
痛苦、压抑、柔情、纠缠……如此种种，纽成一股强大的绳束缚着凌子，越来越紧，几近无法呼吸。凌子总是在黑暗中无声地落泪，第二天眼睛发肿，从月牙变成满月。他问她怎么了，她沉默，只是狠狠地望着他的眼眸深处，多望一眼比多说一句好。
终于凌子的身体也病了，日日夜夜咳嗽不歇。凌子说，咳死一了百了。迟子说，尽说些傻话，身体好了比什么都好。男人总是用一种悠闲的、怡然自得的心态去恋爱。而女人，非得是一种视死如归的态度，能把自己毁灭绝不手下留情。
迟子对感情状态，迟钝加麻木。他不懂一只雄鸟为什么在雌鸟死后自愿折翅坠落，他不懂世间那些痴男怨女为什么愿意消耗生命去追索爱情，他更不懂凌子为什么自我折磨，只是觉得，眼睛由月牙变成满月的凌子笑得没有以前甜了，那是他不太喜欢的样子。
凌子早已看透，他只能坚定而理性地生活在俗世之上，有稳定的工作，美丽温柔的女人，富足的生活，以此终老。
凌子对这样的迟子有深深地怜悯和理解，在爱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