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觉得自己会摸到一手好牌。

      在赌局上,我们都踌躇满志,认为自己一定是幸运的赢家,仿佛在跟老天打赌,也在跟自己打赌,赌自己的运气,赌别人的运气。

      遂人意时倒好,倘不遂人意,便会觉得是偶然的失利,但心里必定会失落,毕竟自己“运功”之久,换来的却是输局,好像本身付出过许多努力,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一般。

      在某种程度上,我们的整个生命,我们的每一天似乎也是赌局,一场豪赌。我们将自己所有的元素都交付于人生这盘赌局,期望能仰取俯拾,稳吃三注,同时也在为赢得这盘赌局而义无反顾,至少在你自己眼里的你,是矢志不渝的。然而你却没有意识到,当参与这盘赌局的时候,你一切的胜负成败都已经交给了别人。

      你之所以会去努力,去拼搏,是因为你相信你拥有主动权,你可以掌控你的成败(就如同我们总觉得自己驾车比坐飞机更安全,因为于自身而言,前者比后者更有掌控力。),却不知道生命之河的流向在发牌的那一刻就已经落定。纵使你百折千廻,兜兜转转,终了,也逃不过汇入大海的结局。

      最近读了巴恩斯《终结的感觉》,里面最著名的那句:“时间先安顿我们,继而又迷惑我们。我们以为自己是在慢慢成熟,其实我们只是安然无恙而已。我们以为自己很有担当,其实我们十分懦弱。我们所谓的务实,充其量不过是逃避现实,绝非直面以对。”就如同赌局上你不可能一直赢或输,总得让你栽点跟头赔一点,时来运转赚一点,惟其如此,赌局才得以延续下去。

      被誉为“欧洲文艺复兴以后资产阶级精神生活发展史”的《浮士德》,故事的一开头就源于魔鬼墨菲斯托与上帝的一场赌局。墨菲斯托在引导浮士德完成他的目的的过程中,一切都如预想般顺利,然而就在墨菲斯托满心欢喜地要夺走浮士德的灵魂时,天使将浮士德接至天上,墨菲斯托多年的运作,却功亏一篑。

      墨菲斯托作为西方社会中令人谈虎色变的魔鬼,历来是邪恶的代名词,所以歌德笔下的墨菲斯托,即便拥有着超能力,也终究敌不过拥有天使心灵的浮士德。赌局的结果在一开始便敲定,再多的努力也是徒劳。

      但我们每个人仍努力着。

      因为倘若不这样,赌局便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会感到彷徨,无助,生活便没有了期冀,呼吸也成为多余。我们也不会如此丰富地表现着自己的“喜、怒、哀、惧、爱、厌、勇、怯”,展示着每个人的温文尔雅、威严魁拔、俏皮可爱、暴戾乖张。更不能真切地感受到久别重逢的喜悦,别鹤离鸾的悲苦,和爱与被爱的温暖。谁能说墨菲斯托没有快乐过呢,他只是最后赌输了而已。

      更为重要的是,在赌局结束的那一刻到来之前,我们都不知道自己会输,即便是手握坏牌,也只是归咎于运气,而信心满满认为可以扭转。于是,我们就更理所应当地释放着自己,在彼此追逐中寻求快乐,最后在谢幕演说上极力想表现出一副真诚模样地说着:

      我本身就不是为了结果而奋斗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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