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的奋斗
第一节 这不是我想上的大学(1)
九月十二日,总算熬到了去学校报道的日子。头天晚上外婆专门为我做了我最爱吃的腊肉馅“包面”(方言,就是“抄手”),我也毫不客气地撑了两大碗。
临睡前,外婆对我说:“庾儿,这个暑假让你受罪了,你也别被你爸爸的话给黑(同“吓”)着,不要背上思想包袱。你打小就那么聪明,外婆相信你能念(书)出来,一定能脱掉“农皮”(意即摘掉农民的帽子,走出农村)的。”
“你知道,我和你外公从小父母双亡,都没读过书,现在在农村也挣不到钱,什么都不能帮到你,这五百元的路费你拿着。到大城市生活,出门就得花钱,千万别省着,一定要吃好点,别亏着自己。”
我深知,外公外婆挣钱不易,这五百元她得卖一千多碗盖碗茶。我坚辞不收,说:“爸爸妈妈已经给我邮寄了充足的路费和生活费,而且我这一个暑假白吃白住,您连我自己的衣服都不让我洗,我还怎么好意思要您的钱。”
但是,外婆硬要塞到我手上,说话声调立马上扬了几十个分贝:“你这孩子,嫌外婆给得少吗?再推我就要冒火啦!”我的外婆,自打我出生起,就万般疼爱我,弟弟和表妹都曾挨过她的责罚,但是她对我却从未说过一句重话。我怕她发火,拗不不过她,只好把钱拿在手里。
是夜,我辗转难眠,外公外婆的辛劳,高考的失败,父母的责怪,自己艰难的抉择,对未来的期许,连同方嫄的笑脸……。一幕幕就像放电影一样,在脑子里无限循环。
正欲迷迷糊糊睡着时,外婆叫醒了我:“庾儿,听到车鸣喇叭没?班车好像发动了。”看来她也一夜没睡好,一直在关心着车什么时候开,生怕我赶丢了车子。
我看了看时间,才五点半,班车要七点才出发,反正也睡不着,索性一骨碌爬起来,与外婆聊聊家常。虽一夜未眠,但精神丝毫未受影响。
当班车启动后,我依依惜别了外公外婆,带上他们为我准备好的行李,头也不回地踏上了新的征程。
我先乘车到古城客运站,再坐了四个多小时长途客车到成都市,未在成都停留,又转218路公交车到龙泉驿区,到龙泉后再转879路公交到四川大学龙泉校区。首次个人出远门,还带了大包小包的行李,幸好提前在网上做足了功课,不至于摸不着门道。
龙泉驿区隶属成都市,距成都市中心三十余公里。当公交车司机说出“川大龙泉校区到了,请乘客们下车”时。我拖着行李,迅速走下车,站在路边四下张望,学校在哪里呢?上次到川大本部报名时,看到是何等气派。心想这里虽然是分校,但也不至于连个明显的标识都没有呀!
我便用蹩脚的普通话向路旁的清洁工阿姨问道:“阿姨,请问,四川大学龙泉校区在哪里?”可能是因为我一时紧张,声音太小,语速太快,阿姨好像听不懂我说什么。但是阿姨非常热情,操着不知道是何地浓重口音的川普问:“你说的是哪个学校。”
看这情形,川普不好使呀!我抱歉地笑笑,赶紧用四川话说道:“四川大学龙泉校区,咋个走?”
她也笑着说:“我说你这小伙子,会说四川话的嘛,你说的是不是那个‘龙泉团校’嘛?直起走到前面路口,倒左拐就到咯。”
我谢过阿姨,心头一阵尴尬,脑子更是被说懵了,啥子“龙泉团校”?跟四川大学有么子关系?反正不管那么多了,向前走走看,再说路上也有三三两两学生模样的行人,学校应该就在附近了。
我跟着那几个学生一起向前走,在街道尽头左拐,映入眼前的是一片低矮陈旧的平房,外墙上贴满了各种小广告。继续往前五十余米,才看到一个不像校门的校门,门口正中间砌了一长方形水泥墩子,上面赫然印着“四川省团校”。视线左右一阵搜寻,才在右侧门廊上看到挂着“四川大学龙泉校区”的小牌匾,其中几个字的黑漆已经脱掉大半。
这,这,这,是大学吗?虽清华大学梅贻琦校长在七十多年前就发出了“所谓大学者,非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的论断。但在各大学大兴土木、一片欣欣向荣的二十一世纪初年,这样一个所谓的大学校也未免太寒碜了,甚至远不如我美丽大气的高中。
可是,既来之,则安之。或许真像梅校长说的那样,有没有大楼不重要,万一有大师呢,那我岂不是过于浅薄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