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公元前二百三十年。
燕国的一处不起眼的小地方,青歌居住在这里,和师父,荆轲,还有狗大爷一起。
她是人类和鲛人的后裔,拥有一双漂亮的双腿,大腿上有青色鳞片一样的胎记,还有灵动的容颜。但她唯独没有声音。没有鲛人引以为傲的声音,她的名字中却带了个“歌”字。
她是被一个男人捡到的,一开始她不知道这个男子的名字,因为,她没有声音。青歌是个很沉默的孩子,不单单是她不会说话,而是内向。男人也是一个很沉默的男人,只管她的吃喝。
很久以后她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高渐离。
渐离。美丽而又不详的名字,总带着一股与世俱来的凄美。就和他人一样,会弹奏一种叫做“筑”的乐器,一种能够弹奏出悲哀的乐器。
他说:“你有个好名字,却是个哑巴。”
他教她“筑”的乐器,并告诉她,这样的关系叫做师徒。
高渐离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或许是因为不会说话,所以也学不会反抗。
荆轲和师父还有狗大爷一起喝酒的时候,她就在远处一个人坐着。
有一次荆轲问他:“这是你妹妹?”
高渐离连忙摆手,与他解释。
荆轲只说:“如今世道太乱,带个丫头可不容易。”
“世道不是我们这些人能够改变的,能够平安的活下去就行了。”
“高兄,你应该还是在意的吧。”
高渐离笑笑不语。
青歌很少知道外面的世界,战争对于她而言 不过是生活环境的改变。无论穷苦还是富裕,她都会跟在那个男人身后。
三个人又大口喝酒,微醉后,高渐离又问青歌:“跟着我,你可会后悔?”
青歌不言,然后摇了摇头。高渐离就一笑,摸了摸她的头,然后睡去了。
很快,这样的生活就被打破,那日,一个名叫田中的人来寻荆轲。
那是一个和他们不一样的人,穿的衣服不脏,脸也很干净。荆轲被引荐给了太子,高渐离会击筑,带着青歌在太子身边做了个乐师。自此以后,他们的生活改变,青歌第一次感到充实。
每天都有干净的衣服,可以梳漂亮的发髻。青歌每日学习礼仪,学习击筑,都是为了有一日能够同师父一起在太子面前演奏。这之前,她只是跟随在高渐离身边,如同婢女帮他端茶倒水,她对此毫无怨言。
“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有一次奏乐时,太子丹问道。
高渐离道:“禀太子,这是鄙人的妹妹,名叫青歌,是个哑巴,不会说话。”
“青歌是个好名字,若会说话,一定是很美的声音。”太子丹说,“女孩子想学纺布吗?我可以让人将她送到纺织区去。”
高渐离拉着青歌跪拜,“谢太子!这是青歌的荣幸。”
于是,青歌不再联系击筑了。
传闻,鲛人会纺织,鲛人织出的布名叫鲛绡,入水不湿,美丽至极。但她不是鲛人,她织不出鲛绡,她只能算是在这一方面有些天赋。但这是他的要求,所以她都尽量做好。
他对她说:“青歌,什么事情努力就好,做到自己认为是最好的就行了,等你能够织布时,就帮我织匹布吧。”
青歌依然乖巧的点点头,以前她认真的学习击筑,现在,她开始认真的学习纺织。
纺织房都是女人,她是年纪最小的,所有人都照顾她。她开始一个人住在这里,她想要为他织出一匹最好的布。只是如此单纯的想法而已。
夜晚笼罩之时,她的房间就传出纺织机的声音,在夜里宛若细碎的虫鸣,一遍又一遍。她第一次成功织出的布很差劲,但所有人都夸她,说她天赋异禀。但她想要更好的。
于是一遍又一遍......一天又一天......
一年后,她抱着送给高渐离的布匹去找他。那时心里好像有一簇小小的火苗在闪烁跳跃,好像能够感觉到自己异常的心跳。
没有走到内室,她就听到熟悉的击筑声,哀转久绝,但今日似乎更加悲哀,仿佛击筑之人心里又沉重了一些。
她站在门外听见荆轲的声音:“秦国狼子野心,不会放过燕国的。”
高渐离说:“秦王已对赵国出手,过不了多久就会轮到燕国,太子可有计划了?”
荆轲摇了摇头,“秦国来势凶猛,稍微不慎,燕国就会不复存在,太子也得好好思量思量。”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青歌正打算敲敲木壁,示意她已经到了,这时高渐离又开口了。
“我只是一个乐师,你不该来与我谈论这些。”
荆轲笑笑,“你是我的知己,有何不可,我知道,你是关心这些的,若你有什么好点子,我也可以与太子汇报。”
高渐离摇摇头,“我能有什么好点子,能在这里做一个乐师我已经很满足了......青歌来了?”高渐离发现门边的青歌。
“青歌真是好久不见了。”荆轲说道,他的脸上的胡子又长了一些,似乎又多了一些沧桑。
青歌弯着嘴角小步走到高渐离跟前,把布匹递给他。
“这是送我的?青歌的手艺都这么好了。”高渐离摸着布匹说道,青歌心里却莫名的失落,他已经忘记了,是他让她这么做的。
“谢谢你,我很喜欢。”他一句话又让青歌有些开心,淡淡一笑。
高渐离盯着她看了看,“青歌似乎又漂亮了一些,再过两年就是大姑娘了。”
青歌已经十一岁了,再过几年就是出嫁的年纪了,高渐离像往常一样摸了摸她的头,“纺织房离这里不近,早些回去吧,你应该还有事情要做。”
青歌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她想要表达些什么,但她想表达的是什么,她自己却不知道,那块东西好像没入她心湖的一小块石子,荡起一小会涟漪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青歌踏出了房门,却没有离开,高渐离和荆轲在屋里喝酒,她在听他击筑。
回到她的房间,她找到了半年未碰的“筑”,那是他亲手给她做的,她荒废了太久,已经不太熟练,但现在却突然回忆起来。
她又重新开始练习。白天纺织,晚上她就躲到没人的地方去击筑。她常常去乐师们的住处,向高渐离请教,有时给他带几件新衣。
有一日他正在为她击筑,只为她一人,她乖乖的听着,忽然瞧见那筑的边缘已经有些磨损,记忆中,这把筑,他已经用很久了。
于是,她开始存钱,只想为他买一把新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