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胥枫
童桐借到跨洋电话后,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电话那头传来母亲略显疲倦带着浓浓鼻音地声音:“童桐啊,妈妈跟你说个事,你一定要挺住啊。你爸爸他,得了肝硬化在医院住院,你有空就多给他打打电话聊聊天吧。”
肝硬化住院?
童桐感觉自己如坠冰窖,浑身冰凉僵硬,过了良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妈,那爸爸的病情严重吗?”
“唉,你有空就多给他打打电话吧,趁……”话没说完,电话那头传来小声的抽泣,连带着童桐的心也跟着慌张起来,鼻子一酸,眼泪就这么流了下来,“妈,你别吓我啊妈,爸还那么年轻怎么……”
怎么就得了肝硬化了呢?爸才五十岁啊!话筒那头传来的哭泣声仿佛使得整个空气都变得稀薄,偌大的房间陡然变得窄小起来。
童桐眼前突然浮现年前父亲在机场送自己的身影,她没有想到,那竟然是她与父亲最后一次拥抱。要是知道的话,就应该多努力抱抱,在他耳边轻轻告诉他,自己爱他。她突然后悔自己没有努力地给他告别,但是她知道,她再也没有机会去拥抱他了。
童桐瘫坐在放有电话的茶几旁,两眼呆涩,一动也不动,眼睛红红的肿肿的,仿佛灵魂已然出窍,徒留个躯壳还在那里。这是童桐老公回来后,见到的场景。他记得童桐在他出门时一切都好好的,早上刚递交了绿卡申请材料,都是往着好的地方发展,这会儿怎么……
童桐老公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蹲在童桐旁边,轻轻唤她。过了良久,童桐僵硬地转过头,看清来人后,“哇”地一声扑向他怀里大哭起来。
童桐老公慌忙地抱住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没有急着问她怎么了,只是无声的抱着她,仍由她哭泣,等到她缓过来后,才轻轻开口道:“怎么了?”
“爸爸他,得了肝硬化,好像很严重。怎么办啊!”童桐抽泣地说道,整个人不受控制似的抽泣着。童桐老公紧锁着眉头,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他缓缓起身将童桐抱到沙发上,去房间拿了条毯子替童桐盖上后,到厨房给童桐下了碗鸡蛋面。
他清楚,绿卡就在审核的最后一阶段,童桐根本没有办法回国,而她在美国吃了这么多的苦,就是为了能够拿到一张绿卡,再说,她的父母也不同意她贸然回去。
但同时他也知道,在异国他乡,每天听着自己至亲的生命在一点一点地流逝,自己却没有任何办法,甚至不能在其身边尽孝,是多么的痛苦与绝望。这种事只有自己熬过去,他也没有任何办法能够帮助童桐,唯一能做的,就是陪着她。
童桐算了算时间,发现国内时间已经很晚了,于是放弃了马上跟父亲通话的打算,草草地扒了两口面就吃不下了,满脑子想的是与父亲的画面。她记得父亲还在自家院子里种了很多蒜苗,说好等她过年回家后,炒给她吃。
这一晚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第二天,童桐掐好时间给父亲发起了视频通话,声音响了一下后便被接起。看着视频内消瘦的父亲,童桐忍了忍自己将要喷薄而出的悲伤,努力地咧开嘴角跟父亲聊着在美国一些开心的事情,偶尔讲讲自己回国后要他给自己做什么什么菜,一起去哪儿玩。
就这样每天都在痛苦与悲伤,以及强颜欢笑着跟父亲聊天中度过,童桐甚至觉得自己父亲快要好了的时候,她突然接到母亲在深夜给自己打的电话。
“童桐啊,你爸爸转到ICU病房了,现在已经昏迷不醒,还有就是,妈妈今天以后,就不会再去医院看你爸了。”电话那边母亲的声音有些喑哑与倦怠。这段时间她为了父亲跑前前后,真是为难了。
母亲与父亲离异已经很久了,可是只要爷爷奶奶一有个什么病痛,她就会立马请假,带她们去医院,把他们照顾到愈合为止,她不再去看爸爸其实也情有可原。
童桐如是想着,电话那头,声音再次响起。“你的姑姑们很早就回来了,你爸刚进ICU时,她们说我去医院看你爸是为了图他什么,说三道四地让我很不舒服,真正让我心寒的是你的爷爷奶奶也这样认为,还赶我走。然后她们在商量着分你爸财产的事情……所以,以后我都不去了,你不要怪妈妈。”
听到此,童桐脑海一片空白,她突然记起自己每次给爷爷奶奶打电话的时候,他们连一丝的悲伤都没有,甚至对于自己提出让他们多去医院陪陪父亲,而表现得特别的不耐烦与抗拒,她一直自欺欺人地认为爷爷奶奶他们不是那样的,是自己敏感了,原来……
她突然替父亲心疼起来,自己的亲生父母在自己重病垂危时,竟然这样对自己。童桐突然记起来自己刻意忘记的事情。那天她给父亲打电话的时候,接电话的是他邻床病人的家属。因为父亲当时已经病重到,只有意识了。
那个男生说,父亲的父母以及他的姐姐妹妹侄女们在他面前只说让他难受生气的话,她们每次来,父亲脸色都不好。甚至在昨天将一天的药强行灌给父亲,正常人都无法承受,何况是生病的人,自那以后,父亲就陷入了昏迷……
她好恨自己不在父亲身边,陪着他。让他独自一人承受这些。同时她想不通为什么至亲会做出那样的事!在父亲众多姊妹中,他是唯一孝顺爷爷奶奶的,最她想不通的是,她的爷爷奶奶竟然是这样的人!
可是啊,她还得装作不知道这些事,然后给她的表姐(父亲妹妹的女儿)视频,打探父亲的情况。她感觉自己的神经像是一条被死死紧绷的弦,随时都可能断掉。可自己,不能倒下。
第二天,她在一阵电话声中醒来,接起来发现是那个表姐的视频,她忙打开。视频中那个表姐一边哭,一边给父亲擦脸擦手,一边哭着说姑爷好受罪啊,什么什么。还真看不出来她曾经那样对过父亲,呵,要不是自己没势,到真想给她颁发奥斯卡金奖。
童桐一面在心里冷笑,一面装作很感激表姐替自己照顾父亲。表姐一边哭一边说,母亲来医院都是打个头面后就走了,后来,就不怎么来医院看父亲了,父亲好造孽啊,什么的。
童桐突然不知道还怎么形容她的这些亲戚,不是你们将我母亲赶走的吗?不是你们怕我母亲得到钱财而不要我母亲来的吗?真是可笑。童桐应付着表姐对自己母亲的“控诉”,一面打听着父亲的情况。
从表姐的口中得知,医生说,父亲也就这两天的时间了。她原本直立的身体,陡然瘫下,被一旁的老公扶住。她突然听不到任何声音,看不到任何东西,仿佛整个世界失去了声音与色彩。
“童桐!童桐!童桐!”她突然听到很遥远的地方有人在呼唤自己,到底是谁呀?真吵!“童桐!童桐!童桐!”她在不厌其烦的呼唤声中,睁开双眼。看到眼前放大的脸,焦虑的脸,自己老公的脸。
“醒了?有什么不舒服的吗?我们马上去医院?你现在需不需要喝水?还是吃点其他的什么?粥?”老公慌忙地问着。
“我没事,不想吃。”童桐虚弱地摇摇头。“童桐,你不能倒下,你的爸爸也不希望你因此而倒下了,你这样不是让仇者快亲者痛吗?!”老公双手扶着童桐的肩膀,认真地看着她,语重心长地说道。
对,我不能倒下,童桐如是想着。“我想吃饭。”
“好,我马上给你熬粥,你再躺会儿。”童桐老公扶着童桐躺下,然后给她重新盖好被子。
童桐看着老公离去的身影发呆。是呀,自己不能倒下,自己得好好活着,连着父亲的那一份一起!必须活的更好,让能让他安心,自己在美国过得好,过得幸福,是父亲的心愿,自己必须达成!
其实父亲去了也好,他不用再受到病痛的折磨,也不用再面对这样的至亲。其实死亡对他来说,应该是一种解脱。
虽然不断地在心里暗示自己,童桐依旧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哀怮,脑海里无时无刻不回想着自己与父亲的点点滴滴,父亲小时候带自己去游乐园玩,父亲送给自己买的偶像演唱会前排门票……
“童桐啊,你爸昨晚去世了,在他去世前他想见你妈最后一面,可是我们怎么都打不通你妈电话。”电话那头传来爷爷处波不惊的话语,她甚至感到了爷爷声音里的轻松。
“对了,童桐,你记得写一份全权委托书,然后找到相关部门公证后传给我们,我们好替你爸爸办理后事。如果你不会写,你姑爷帮你写,你抄下来拿去公证就好。”
电话里接着传来爷爷的声音,以及二姑在旁边嘀嘀咕咕些什么,自己听不太清楚。
她立马给妈妈妹妹的女儿,自己的堂姐打了个电话过去,堂姐是律师,她告诉童桐,委托书这种东西不要随便写,就算是写也要细到是委托什么事,是安葬还是财产分割。如果只是笼统的全权委托,那法律漏洞会特别大,而舅舅给她的财产她一分都拿不到。
堂姐最后还告诉了她一件母亲让堂姐保密的事。“童桐啊,虽然你妈妈叫我保密,但是我觉得你还是有知情权,其实当初你爸的病都已经开始好转,人也看起来精神了,气色各方面都开始好起来。然后你奶奶突然给你爸喝了天麻炖公鸡汤,你爸就……但是我想她其实是想给你爸补补身体,没有想过会这样吧……”
堂姐的话说道后面,渐渐地有些底气不足。“还有就是,你爸走的前一天,我还去看过他,当时你表姐,说你爸是个半残废,拖累一家老小什么的,看到我来了后,就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童桐突然感到胸腔里有一团火,将要喷薄而出!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爸爸他该多痛苦,多绝望啊!还好他现在走了,如果真有来世,希望他下辈子投胎到一个幸福温暖疼他爱他的家庭。
除了堂姐外,童桐还咨询了两边很多的律师,在得知委托书签与不签都不会影响父亲的下葬。她想了想,这个全权委托书不能写,写了不是就满足了她们这么处心积虑地对待自己父亲了吗?!
她们让父亲受得这么多的苦,不就是为了那十几万吗?!自己怎么可能让她们如愿!她们趁父亲的病,要父亲的命,图的就是些不属于她们的钱财,她们的良心还有吗?!真是一群披着人皮的畜牲!
第二天,童桐给二姑的微信如是说道:姑姑,很感激你们替我照顾我爸爸,我咨询了这边的律师,律师说,委托书不能够随便写,会影响我拿绿卡,等我拿到了绿卡回国后,和我老公会好好处理我爸爸这件事,也感谢你们为我爸处理后事。
消息发过去,很久没有回音,在童桐以为那些畜牲拿自己没办法时,她陡然发现自己太天真了,同时自己低估了畜牲的不要脸程度。
次日,看到二姑发来的消息,童桐气的发抖。二姑说:“你爸的遗体已经火化,现在骨灰存在火葬场,存放一年。你回来把你爸好好安葬,他也安心。另外,我们也告诉你,你爸最后一次住院,护工费4500,住院的自付部分7000多,还有办后事,其中包括火化,灵堂等花了20000,总共31500,这都是你三个姑妈出的钱,告诉你,让你也知道这个事,希望你回来能处理好。”
童桐想到之前父亲告诉自己的,他在他老板那里存了十多万,又想起爸爸这个算是工伤,公司不可能不给钱,于是立马打了电话过去,老板说,姑姑他们早就在他那里取走了三万块钱,还有十万过两天再来找他要。
真是一群没脸没皮的畜牲!童桐气的颤抖,她给母亲打了电话后,就连教养良好的母亲都说她们不是人!并让童桐不要担心,她会好好安葬父亲。
挂了电话后,童桐给堂姐打了电话过去,堂姐告诉她,父亲的灵堂弄得极其简单,她的几个姑姑在收礼钱的同时,告诉别人这是她父亲的遗愿。她们只有多拿不可能会有贴钱的!
对于这样的亲戚,童桐突然无话可说,她想,自己为什么要离开父母远嫁呢?但是,这样想又感觉特别对不起对自己很好的丈夫。她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只希望天堂路上,父亲一切安好。
——End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希望恶有恶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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