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从军第二年,王二在平淡中度过,如果现在想想能记住什么的话,就是上面这幅照片发生的故事。
97年冬,支队承接了安徽省巢湖段光缆施工的任务,刚开始,中队的第三年兵被陆续调往施工现场,部队只留下仅仅够执勤的2个班。王二这时候被调往中队的另外一个执勤点--------劳改十大队执勤排,度过了一小段舒服的日子,没来以前听老兵们说:执勤排其实只有不到一个班,拿老兵的话来说:这里是天堂,是养老院,每天不用出操 ,不用叠被子,不用训练,白天甚至不用站哨,每天的任务,除了吃饭就是睡觉,要不打牌,看录像,这里晚上“站哨”交接哨都在被窝里进行,谁也不起床,轮到谁上哨把枪给谁放被窝里。也的确是这样,住了约一个月的时间,只有一次上面有人下来检查才装模作样的正规了一小会儿,领导前脚走后脚就开始看录像。安逸是真够安逸,王二都不自觉的喜欢上这种退休后的生活,吃吃饭,晒晒太阳,可有时候也觉得哪里不对劲,总之人其实很贱,好像当兵就是来受罪,不受罪你到反而浑身不自在。老惦记着挖光缆的事,心想外面总比部队有意思,能出去转转也好。
进入十二月份,天气转凉, 又一茬老兵又要退伍了,这次没有举行什么欢送仪式,全支队都在挖光缆。后娘养的孩子一样,前天刚从施工工地退下来的老兵们一个个累得灰头土脸 狼狈不堪 ,第三天就像在外打了几年工的农民工一样背起铺盖卷 结算三年工钱(每人一千多) 匆匆赶回家乡。这时候王二等才奉命作为第二梯队开往工地,开始了为期2个多月的--------挖沟。
开始还是很兴奋的,终于可以换个环境,打起背包,一路激动开赴含山县。好像住在一个学校里,跟新兵连一样,打地铺。第二天早上天蒙蒙亮,赶鸭子似得匆匆进餐,然后各自带装备----每人一把锹,一个班一把镐,登车出发。七点多到达施工现场,队长指导员等拿皮尺量距离分发任务,每人17米,领到任务确定位置的立马开干。
埋光缆,任务是这样的,前期每人每天在野外挖一条17米长,1.2米深,30厘米宽的沟,然后把胳膊粗的光缆放下去,最后回填土。因为这中间工作量最大的就是挖那条17米长的沟,所为后来简称为------挖沟。安徽的地冬天是不上冬的,地质普遍松软,只要一把锹就能一直挖下去,很少的地方,碰到石头,就要用镐来攻坚,所以每天一到工地就是祈祷自己不要分到有石头的地段。开挖后大家自然进入赛跑模式,任何情况下,一群雄性动物在一起都要发生竞争。先在自己17米的地盘上并排两锹挖一道痕迹出来,一锹下去刚好30厘米宽,但是一层一层挖下去,不到1.2米就站不住人 转不开身 ,所以刚开始几层要挖两锹。队长说,1.2米深就是你站在沟里地面跟自己衣服的倒数第二颗扣子平齐,为了这个目标,大家一刻也不休息,大冷的天,穿一件衬衫,一条秋裤,汗还不停往下滴,一个个像下面有金子挖出来是自己的,但是中午以前是分不出什么胜负的。
12点多开饭,部队的军车从驻地拉来饭,收工,开始在田间地头用餐,水壶就是饭盒,蹲在一起匆匆吃过,饭后继续干活。下午是关键,挖的快的,位置好的,三 四点就能挖完,挖完后帮助别人挖,倒霉碰到石头的,或者碰到接连好几块儿地错落有岸边的,挖出水的,工作量就要大很多,要一直挖到傍晚看不见,收工没有具体时间,只有一个标准,挖完当天任务为止,所以一般情况下,都是早上太阳没升起就上工,晚上太阳落山后收工,两头黑。约一个月后,工地移到和县,王二像夏衍笔下的《包身工》一样,拖着疲惫的身体, 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吃饭,然后塞进那个闷罐一样的军车拉到工地,在野外干12个小时,太阳落山后塞进闷罐车拉回,没有星期天。以至于直到离开含山县都不知道县城长啥样。长时间高强度的劳动,身体各处肌肉 各个关节没有停止疼痛,尤其是一双手,每天早上醒来,被窝里每个人都不由自己保持统一形状--------握锹姿势,两手握成的圆圈里刚好能塞进一个锹把。手指各个关节疼痛 僵硬 ,抓了一个多月锹双手肌肉已经形成记忆,像挖沟机器,只要往哪个圆圈里插进一把锹,自动开工。两只手只要大脑不指挥它干别的事,它总是自作主张保持握锹状,而你要做其他事时,总要强力命令它暂时放弃那个姿势,使劲的伸开生锈的关节,一不用劲,像剪树用的剪子一样弹簧自动撑开剪刀,又归位握锹姿势。双手要在工地干了个把小时后才能恢复灵活,而第二天照旧。
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随着天气一天天变冷,野外作业更加受罪,有时候天空中飘着雨或者雪。和县地势平坦,种蔬菜大棚的多,地里三锹挖下去总见水,大家就站在水里挖,大冷的天,大部分人只穿一件秋裤,站在没过膝盖的水里,看不见下面的锹和脚在什么位置,估摸着,用脚探出锹,用锹探出挖到的位置,一脚一锹踩下去,连泥带水挖上来。挖到最后,整个人腰以下全浸泡在水里,挖出水也有偷懒的,挖不到一米二,因为沟里面全是水,没法目测,队长就拿棍子过来测量,往沟底一插,不到他标志的那个位置,还得继续挖。 最怕碰到雨雪天,站在冰冷刺骨的水里,不动就会越发冷,有时雨下的实在是大,不能继续,就近找一个能避雨的地方,捡来地里的能点着的庄稼杆,烧起一堆火,一群乞丐一样的人,个个黑不溜秋,一脸狼狈,一身泥泞,不等把身上烤热,雨停了,又要开挖。那段时间,当王二们稀稀拉拉走在田间地头 村口 路边,老百姓咧着嘴 斜着眼从身边走过,估计他们回去就要教育儿子千万不要当兵。
挖沟时间长了,累到成了其次,神经已经麻木,像被抓来的壮丁,跑又不能跑,每天脑子想的就是到工地尽快掘完自己的17米。难过的是长期站在水里作业,没衣服穿,没鞋穿 ,以及由此带来的后遗症。 开始的时候,每人只带了两身衣服,头天在水里全身湿透,第二天换上那套干衣服,第二天还是在水里,没衣服了,第一套还没干;鞋子也一样,两双鞋很快就替换不开,每天穿着湿衣服,湿鞋,又是冬天,到工地必须不停的干,不干就冻死你。 这就导致了后来每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抢衣服抢鞋穿,不管是谁的,只要是干的能穿上就行。“我的鞋呢?” “他妈谁穿了我的衣服?” 没人管,没人在乎,你也永远找不着,每个人即是偷鞋的也是丢鞋的,能有的穿就不错了。记得那时候每天在梦里都梦见自己找不到鞋穿。后来,每人在工地又发了一套衣服,一双鞋,但是情况依然没有好转,还是换不开。
长期的水中作业还导致了一个普遍的后果-----------烂裆。刚开始王二不敢声张,以为自己一个的毛病,裆部生出许多红疹子,奇痒难耐,手不停的要抓,还以为得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病。后来发现,每个人都差不多,双手只要有空就统一一个动作------抓裆,尤其队列里,几十个人一手拿锹,一手抓裆,像麦克.杰克逊经典动作。领导发现后配发了止痒的药,但是去表不去根,每天依旧泡在水里,永远好不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大概2个月吧,光缆埋进去,王二回连队。回到连队后依旧进行了立功受奖活动,除极个别人获得党票或者什么嘉奖外,大部分人跟王二一样----当了兵,获得了一件陪伴多年的礼物------烂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