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汤国庆的身体并没有因此而好转起来,反而日见憔悴了,上课时,他根本不跑动,自己坐在看台上,望着学生们在操场上生龙活虎,心里一阵阵翻胃。回到办公室,更觉冷清,体育教师都是猴子屁股,一般坐不住,办公也就是个形式,偶尔有人来坐班,这个人必是汤国庆,他桌子前东摸摸西摸摸,将抽屉拉开,抽出帐本的复印件一页页地翻看,似乎要从其中找出奥妙,但他真的看不明白,不得不把复印件重新放回抽屉,小心地锁上。
汤国庆决意要看病,这回他去了一个私人诊所,那家诊所是栋坐南朝北的两层小楼,过厅里有个导医台,一个面目皎好的女护士坐在台后,她看到汤国庆进来,马上迎上去,热情地说,您好先生,请问您哪儿不舒服?汤国庆想该怎么讲呢?蚂蟥,太荒唐了吧。汤国庆支支吾吾,抬着头望着各科的门牌,牙科、妇科、皮肤科、……,最后他望见走廊的尽头,就自顾自地走过去,将女护士撇在身后。
内科大夫仔细地听了汤国庆的讲述,拿起笔龙飞凤舞地签了张药单,并叮嘱汤国庆要按时吃他开的药。病铁定能好。汤国庆走出诊所时,心情开朗了许多,他拎着一塑料袋的药,精神抖擞地走在横水镇的街头。汤国庆仰头看看天,天是蔚蓝的,他又沿着街道向北望,镇子的后面就是北山,山上绿树葱茏,间杂着大块的秃斑,那是木材厂的功劳。汤国庆想到浙江老板,心理便不大舒服,好像胃里有条蚂蟥在蠕动,他狠狠地跺跺脚,吗的,我不能让你这样潇洒快活。
汤国庆想不能便宜了浙江老板,他要敲老板一笔,不,也许是很多笔!但是直接敲打老板是不行的,镇政府是老板的后台,派出所是老板的保护神,唯一的方法是通过小蔓来旁敲侧击,这样既敲出了老板的钱,又能让小蔓难过。而要完成这些“伟大”的任务,必须有个前提,汤国庆的身体健康,他要好好的活着,活着看老板和小蔓难受。
汤国庆一路上就这么胡思乱想地盘算着。回到星晴小区时,他已经拿定了主意,目标似乎已经唾手可得,他想快活地叫一声,说来也怪,他胃里的蚂蟥似乎又缩小了,最后化为无形。
小蔓对丈夫的态度好了起来,虽然这对小蔓来说是寻常事,这个女人总是让人琢磨不透,好像三月的天气,忽然晴朗忽然阴,半月温暖半月寒,但汤国庆有数,冥冥之中,他有预感,他抓到了小蔓的软肋,抓住小蔓也就等于抓住了浙江老板,汤国庆的心里压抑不住地喜悦,春风拂面,整个人也精神了。
只有在他想到蚂蟥时,他的精神才会萎靡,汤国庆还能大喊大叫,可喉咙的不舒服感觉一日强过一日,汤国庆觉得有必要去外地看医生,他确信本地的医生都是烂渣,一个都不能相信。汤国庆开始寻思去哪里看病。他从阅览室找来几本医疗杂志,从头到尾翻了个遍,没有找到出吃蚂蟥的病例。晚上看电视,他专盯着医疗广告多的频道看,可多数广告都是白癜风牛皮癣和性病,也没有治疗吞下蚂蟥籽的。
汤国庆下了决心,他要去上海看病,上海是个国际大都市,海纳百川,既然那个大城市能容纳下形形色色的人,那么它的医院也就能治疗奇奇怪怪的病。汤国庆说,我要去趟上海治病。语气生硬,好像是最后通牒。小蔓说,好啊,改天我陪你去。汤国庆冷冷地白了她一眼,不用。小蔓说,那你坐长途去?汤国庆弯腰收拾着提包,把车钥匙给我,另外准备五万块钱。汤国庆说的钥匙是那辆宝马车的,车是老板的,汤国庆在木材厂见过,浙江老板爱炫富,车就是他的名片,是他在横水镇的证件。小蔓从包里拿出钥匙,汤国庆看了一眼,说,不要别克的,我要开着宝马去上海。
小蔓说,宝马车,厂里有安排,借不到。汤国庆忽然哈哈大笑,揶揄道,就凭你俩的关系,什么借不来?小蔓的脸刷地就红了,汤国庆的心里特别高兴,你也有今天??汤国庆最后一句话像铁锤砸在了小蔓的心上:现在就要,否则我就拿着帐本复印件去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