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第一天,和“左帅”结伴同游三坊七巷。
这是我第三次到三坊七巷来,看到石门上大大的“南后街”三个字,立马涌上一股熟悉感,同时在心里暗忖:第三次了,也没什么趣味吧。但是想到我这位天津朋友可还是第一次来,我虽不是福州人,但也生长于福建,在她面前到底也算得上是正宗的“地主”,自然要给我这外省朋友尽一份“情谊”。
一下车我们并没有急着往坊巷里钻,而是先就近参观了冰心先生和林觉民烈士的故居。一进院落,满眼尽是古式建筑的精细和考究。无论是正堂还是偏厅,诗文对联随处可见,小池鱼龟更是添了无限的情致。此时此刻再想起苏杭的园林,真是不得不感叹,先人们对于生活品质的细致讲究和审美追求实在有着深入骨髓的坚持,相比而言,如今的我们大多数只能望洋兴叹了。可惜可叹的并非我们不再拥有亭台楼阁,雕梁画栋,而是我们的心早已经离那方风雅意蕴,诗情画意的天地太远太远。
进入内厅,在林觉民和妻子陈意映的卧室外间我们看到了《与妻书》,原稿被小心地封存于一旁的玻璃台内,另有一面墙上展示了放大后的版本,足有一整面墙的大小,也十分考究地用雕饰过的木器装裱起来,暖黄的柔光从木缝里透出,颇有一股怀旧的感觉。我们读着林觉民写给妻子的这封书信,虽然时代相隔,那份深情与无奈依旧穿越时光打动着后世人的心。在那种炮火连天,危难当头的年代,爱情却可以是那么得珍贵和坚不可摧;在如今这个文明和谐的时代,我们可以拥有最安稳的生活,最稳固的房屋,却很难获得一份真挚长久的爱情。它是这个时代最精致的易碎品,像钻石一样昂贵,也如玻璃一般不堪一击。
从林觉民的卧房出来后,我们从后院的洞门绕向正堂左边,这里坐落着冰心儿时的紫藤书屋,进门前首先被两侧的对联吸引“学如上水行舟不进则后;心似平原走马易放难收。”这是我非常喜欢的一副对联。我们知道进学容易修心难,自古文人必辟出一个书房书屋,依我之见倒不是专心只求学问的精进,更多的或许是寄托个人的志趣,在俗世之中给自己造出一个独立宁静的空间,让心得以留白沉淀,而这就是一个修心的过程。我想到《红楼梦》中探春书房之大正是印证了她素日阔朗的心性。再看这紫藤书屋内部,如今只是陈列着一些历史展品和文献资料,已然不复当年。但站立在这泛旧的石砖地板上,似乎依稀感受的到那爱的哲学在散发着能量,从脚心直窜颅顶。
从故居出来后,我们去了南后街的一家榴莲工坊吃甜品。满足了原始的人欲之后,我们就开始真正的坊巷之行了。虽然来过两次,但两次都是蜻蜓点水般草草一游,到底没留下多少的印象。因此,这也算我第一次真正地走进三坊七巷吧。郎官巷里的严复故居,有二梅书屋前两株梅花的清新雅淡;灰塑雪洞“七星洞”的幽邃意趣;一株百年荔枝树横斜在厅前的花园,古意绵长;塔巷的印象不深,几乎是不知不觉地就从严复故居的后门钻到了那里;塔巷之南是黄巷,黄巷有个著名的小黄楼,很遗憾我们没有上去看看,只记得入口处那个窄窄的旋梯倒是挺与众不同的;安民巷没什么意思,都是一些民居旧宅,所以我们没有久留。
中午时分,我们早已逛得腿脚酸痛,饥肠辘辘,迫不及待找到那家颇有名气的永和鱼丸,店铺有两层,依然人满为患。我们非常执著地想要吃到这家的鱼丸,于是就眼巴巴地在边上等到其中一桌吃罢离席,才得以入座享受这“得来不易”的午餐。原先设想的是在永和鱼丸吃鱼丸,再到同利肉燕吃肉燕,但各个店铺里比肩继踵的“盛况”彻底让我们打消了这个念头,于是就直接在永和点了碗“五福临门”(鳗鱼丸、鲨鱼丸、鱼卷、鱼滑和肉燕),一次性满足多种需求。吃完后的感想主要有两个,其一,鱼丸很好吃,然而空气中那股挥之不去的鱼腥味实在影响食欲;其二,鱼丸很好吃,然而也确实只有鱼丸很好吃。我想我们下次来只会点“福寿双全”了(鳗鱼丸和鲨鱼丸)。之后还尝试了“传说”中的“木金肉丸”,“左帅”表示这是她吃过最难吃的食物,没有之一。那口感又甜又咸,实在是不可描述。
虽然用餐不是很愉快,但总算是是吃饱喝足,我们又继续上路。继续前面的行程,我们转入宫巷,这里和安民巷差不多,不同的是这里多是古代豪门之宅,房屋构造更为精巧考究,极富建筑艺术之美。坊主要逛了文儒坊和衣锦坊,里面有一个关于海上丝绸之路的展馆印象很深,看到海底出土的各种文物,原本对于我们来说只存在于历史书上的丝绸之路在那一刻似乎极为真切地横亘在我们的眼前,穿过闽越大地的沿海线,向茫茫四海延伸而去……坊巷很多,其中的人文趣景更是无法一一细述,但留一股朦胧的历史人文美感在心里久久珍藏,足矣。
所谓“三坊七巷”现在已经名不副其实,随着时代的发展变迁,出于各种现代化需要,吉庇巷、杨桥巷以及光禄坊如今被改为马路,现在实际上就是二坊五巷。这一点只要踏进南后街就能明显的感觉到。街边林立的各种商铺古香古色,让人确有一种穿越感,但是当看到诸如“星巴克”“哈根达斯”这样的洋品牌店面也披着咱中国风的外衣时,那种穿越感就更加强烈了。不管怎么说,时代在变化,这片古街巷到如今不可避免地被注入了现代元素。和所有传统的事物一样,三坊七巷中新元素的参与几乎是一种历史必然,而这种参与带来的是蓬勃的生机还是商业的荼毒,尚无定论。这就需要后世人对它的命运走向报以共同关注,不要让其任由商业气息过度地侵染,而最终失去它最本真的韵味。
走完“二坊五巷”,我们足足花了近一天的时间。日暮时分,我和“左帅”决定找个地方歇歇脚,等待夜幕降临,一睹夜色灯影中的南后街街景。
我们进了一家叫做“猫的天空之城”的概念书店,在店内寻了一个和风样式的里间,喝咖啡,吃下午茶点心,到书架寻书看。我们彼此沉默,只关心各自书中的情节,在这里静静地等待天黑,直到“左帅”把一整本东野圭吾的《悖论十三》看完,我们才开始聊天。我们聊决定去死的维罗妮卡,聊她对生命一成不变的内容产生的厌倦,聊书中关于疯子王国的传说,我用王尔德的一句话来诠释维罗妮卡的故事——“人的悲剧有两种,一种是求之不得,另一种是求而得之,后一种更可悲。”我们还想起少年时读的三毛,那时对于自由和流浪文学的单纯畅想竟是如出一辙。我很庆幸,一直到现在我们依旧对撒哈拉,对丹纳丽芙岛有着少女时期那股简单而热烈的向往。也不知怎么的,我们谈到了三毛与荷西的爱情故事,最后竟很自然地将话题引到了各自的爱情往事上。尽是一些懵懂青涩的校园暗恋或被暗恋史,真正的恋爱却只是寥寥。也许是时代真的变化太快,年轻一代越来越早的成熟,即便没有过的经历,一样能够说出如许沧桑的话来。那么心呢?是否和伪装出来的气质一样,残旧不堪了呢?
不知不觉,夜已至。
我们收拾好今日满满当当的心绪与感慨,一前一后踏进南后街如水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