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完班走在回家的路上,天色已经暗下来,路口有一家小小的咖啡店,走进店里,想买一个小面包填填肚子。
转悠了一圈,发现这家小店竟然有法式面包,它们被放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椭圆形的面包上裂开一道道口子,焦黄的表皮上薄薄撒着一层白色的细粉。
我取出一个去柜台结账,收银的小妹妹说:“这个面包很硬哦。”我笑笑说没关系,顺便再要了一杯咖啡,索性坐在旁边的小圆桌上开始啃了。
咬下一口仔细地咀嚼,不一会腮帮子就有点酸了,我想起了第一次吃这种面包的情形。
当时我初到墨西哥,午餐是由公司集体叫外卖,我问了比我早去的中国同事,让他们推荐一款最适合我们中国人口味的午餐,结果就是法式面包三明治。
也就是将这种厚厚硬硬的面包割开,里面夹着卤牛肉和蔬菜以及牛油果酱。一口咬下去,毫不夸张地说,咬碎的硬壳差点割伤我的嘴巴,勉强着吞下去的时候感觉嗓子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而这竟然是同胞们认为最适合我们中国人口味的食物。
对墨西哥菜彻底失望了,从那之后,我每天早上提早一个小时起来做早餐和午餐的便当,晚餐也是自己煮,过起了自给自足的日子。
有时,我们会被当地人邀请去参加聚会,其他中国人都欣然前往,而我基本上是不去的。当地人所谓的聚会其实就是吃东西,喝酒,跳舞。
我既不会喝酒也不会跳舞,而吃东西呢,呃,还是饶了我吧。
有一次,我又一个人被落在公寓里了,早上就吃了一个苹果,中午肚子饿地咕咕叫,走进厨房,发现就剩一个面包,两个鸡蛋和几片培根。
把鸡蛋和培根煎了,拿刀割开面包的时候竟然咯吱作响,我差点哭了,怎么会有人发明这么硬的面包。
好不容易把煎好的鸡蛋和培根塞进去了,为了显得不那么凄惨,我打开电脑开始看攒了好久的《海贼王》。
就这么看着动漫,一口一口地哄着自己吃下去,吃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发现其实味道也挺不错的,表皮虽然硬,但是入口香脆,里面的部分沾了酸辣的酱汁,鸡蛋和培根的鲜香融入到面包里,越嚼越有味道。
食物连接的是生活,慢慢接受了这种口感,也慢慢融入到当地生活。我试着加入当地人的聚会,用手撕的方式吃炭火烤牛肉,小口喝加冰的龙舌兰酒,伴着欢快的音乐随意起舞。
想想真是神奇,就因为接受了一种食物,新世界的门就被打开了,体验了完全不一样的生活方式,认识了完全不一样的人,过了一阵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同样的体验也发生在吃生鱼片这件事上。
因为学习日语,对于日本料理的生鱼片自然不陌生,但是对吃生食仍然心存抗拒。那一年我刚毕业,实习时认识了一位大姐,有一天她硬拉着我去吃饭。
她大概四十多岁,未婚,是兼职翻译。老实说,当时我不是很想和她来往,在我的观念里,四十多岁的女人没结婚,还做着兼职,简直就是大写的不务正业。
但是架不住对方太热情,又算得上是资深前辈,就唯唯诺诺地跟着去了。当天吃的是日料,无论我怎么解释推脱,她执意要我尝一尝生鱼片。
她将一块鲜红的三文鱼蘸着酱油放到我面前,我皱着眉头塞进嘴里,冰凉软绵的触感让我很不适应,象征性地嚼了几口就想吞下去,喉咙却本能地产生一种抗拒,差点没吐出来。
她在一旁哈哈笑着,我有些气恼了,真是没心没肺的人啊。她放下筷子认真地说:“你要认真地吃,慢慢地嚼才尝得出味道嘛。”
我还是摇摇头说吃不惯,她不听我的,又夹了一块给我,我只好按她说的,按压住心中的抗拒,慢慢嚼着,日式酱油的甘甜和着鱼生的鲜嫩,嚼完之后嘴里又升起一股呛人的味道直冲到鼻腔里,那是芥末。
吃完之后,竟觉得有清新通透的感觉,看我的表情,她大概知道我开始适应了,得意地说:“怎么样,没骗你吧,人生苦短,什么事都要体验一下,没尝试过就妄下结论,你会错过很多东西的。”
虽然不认同她这种强势的引导方式,但确实是在那晚,我学会了吃生鱼片,并且爱上了吃生鱼片。
她在我们公司兼职了一个月就走了,偶尔会给我发邮件,分享她在各地工作,各地旅游的见闻。
后来有了微信,在她的朋友圈可以看到哈尔滨的冰雕,丽江的洱海,北海道的生猛海鲜……
她一如既往地“不务正业”,而我却越来越欣赏那份洒脱。
现在回头想想,从前的自己真是心急又狭隘。
坚硬的法式面包,胡乱吞咽当然咯嘴,仔细咀嚼才吃得出味道;新鲜的生鱼片大多是经过杀菌处理的,只是我一开始就心存抗拒,又怎么吞得下去呢。
生活中我是一个保守又没安全感的人,总是不知不觉选择熟悉和安全的事物,大概也因此错过不少美好的事物吧。
虽然我不赞同将自己的想法强制加到别人身上,但是时常感激那些强行推荐新事物给我的人,因为回头想想,那些强制推荐确实带给我很多不一样的感受。
没有认真尝试过,确实不能妄下断论。
有些东西要慢慢吃,有些人要慢慢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