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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到老公轻手轻脚起床，想看看时间，实在睁不开眼，继续睡吧。
时不时听到大美和老公在客厅小声嘀咕，老公说，妈妈和妹妹在睡觉，我们要小声点儿……
看来今天不用早起了。
清醒过来时是8：13，老公已经送大美去幼儿园回来，顺便买了早饭。
吃早饭时，电视机里正在播《仙球大战》，看了几眼，恶心得我吃不下饭，忍不住向老公抱怨，吃饭的时候给我看这个，你故意的吧。
他哈哈大笑，拿起被我咬了一口的三鲜包，边吃边说，被你发现了，其实我就是想吃这个包子。
我，……
吃过早饭，他上班，我带小美在家里玩。
我教小美叫妈妈。
她，呀，呀，呀……
我教她摇摇头。
她看到妈妈的动作乐的眼睛笑成月牙，挥舞双手，啊啊叫。
玩了一会儿，我把水杯给她，让她练习用吸管喝水，她以为是新玩具，一边喝，一边吐，咯咯大笑。
有电话打进来，是我发小杨书语，她喘着气，急促地说，阿梨，阿梨，我要生了，怎么办？怎么办？
先去医院，你别怕，我安慰她，还要很久才生……
她不等我说完，打断我，我在二医，他们不收我，让我去一医……
老半天我才明白，情况有多危机。
我们市最好的三所医院，都是医科大学的附属医院，一医是综合性医院，二医是儿童医院，三医是妇产医院，三所医院都能生孩子。杨书语原本在三医产检，凌晨两点开始肚子痛，婆婆和她好不容易到医院，进待产室躺了一个多小时，才被告知医院没有Rh阴性血，血库也没了，只有一医有，让他们赶快去一医，杨书语是RH阴性血。婆媳两个又急急火火转到一医。一医病房，待产室都已经住满，收不下，护士打了一圈电话，查到二医有血，让她们去二医。因为已经是上班时间，平时半小时的车程，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到了二医被告知，血已经全部送进手术室了，他们刚查过，血库也没有了，只有一医才有，让他们赶紧回一医。
她们已经在二医外面等了半小时了，一辆车也没打到，网约车下了两次单，司机到了，看到她这样，不肯拉，都取消订单走了。杨书语从起床到现在，快六七个小时了，滴水未进，老公在部队出任务，联系不上，她爸妈正从老家赶来，还在路上，婆婆吓得六神无主，只会哭，平时雷厉风行的女汉子，这会儿只剩下无助，她哭喊着说，阿梨，阿梨，我好怕……我好怕……
我心里急得不行，也只能先安慰她，我来想办法，让她先找地方休息，保存体力，跟她保证，她和孩子都不会有事。
挂断电话，我一时也没有办法，只能先打给老公。
老公听了说，今天要去外地，他现在在高速上，已经出了城，最近的出口在五十公里外，他赶过去肯定来不及了。
那怎么办？
不如报警，老公说，情况这么危急，只有警察才能最快速度送人到医院。
好吧，挂了电话，急忙打给杨书语，让她报警。
十多分钟后，她打电话过来说，最近的交警赶过去了，正送她去一医，让我不要着急了。
给小美换衣服，把她放进婴儿车，收拾东西，奶瓶，奶粉，保温杯，纸尿裤，湿巾，纸巾……，打开冰箱看看，带些东西给杨书语，苹果，香蕉，酸奶……
双肩的妈咪包被我塞满，一边约车，一边推婴儿车下楼。
车还没到，我在便利店里又买了包子，红牛（产妇必备，我当时喝了四听，生完孩子兴奋的一夜没睡着），巧克力，八宝粥，牛奶……
去医院的路上，收到老公的信息，说他那边忙完，赶回来大概三个小时以后了，让我如果要去医院，不要着急，路上要小心。
我在待产室外的楼道里找到杨书语。医院临时在这里放了张床给她，还有一台胎心监护仪，上面显示胎儿心跳147，宫压73，一切都还好，杨书语头发散乱，眼睛红红的，皱着眉头，看到我过来，虚弱的笑笑，辛苦你了，带着孩子还来看我。
说明我们关系好啊。我问她，医生怎么说。
刚才检查，都还好，已经开了五指，医生说今天下午就能生。
你婆婆呢？我一边把带过来的吃的拿出来，一边问。
去上厕所了。
在便利店买的吃的还温着，我让她先喝点牛奶，再吃东西。
还好我带了吃的，杨书语婆婆一直生活在农村，在山里她敢和狼对持，在城市里，没有红绿灯，连过马路都不敢。交警把她们送到医护人员手里就走了，要交费的时候，她婆婆拿着钱在医院里转来转去迷了路，打电话给杨书语哭，不知道自己在哪儿。杨书语只好忍着肚子疼，教她问路回来，钱还没交，护士又来催，她想让护士帮忙交钱，护士为难，医院有规定，病人的钱，不能过医护人员的手，后来还是旁边的病人家属看不过去，带着她婆婆去帮她们办就诊卡，缴费。如果我没去，她连口水都喝不上。
过了一会儿，杨书语的婆婆回来了，一个身材瘦小，头发花白的乡下小老太太，有点木讷，我和她打招呼，她手足无措地和我说谢谢。
我看她也是满脸疲惫，拿过一个包子递给她，她连忙站起来，和我推让，还是杨书语劝她，她才连连道谢，接过去吃了。
可能是到了睡觉的时间，小美不停的哼哼唧唧哭闹，只好抱着她在楼道里走来走去，哄她睡觉。
小美睡着后，我抱着她坐在床边和杨书语小声说话，一边在手机上记下她阵痛的时间，一边教她用拉玛泽生产呼吸法呼吸，怀孕后上课的时候，医生说这样能减轻阵痛的痛苦。她到医院时已经开到五指，错过了打无痛的时间，无痛分娩是在宫口开到二三指（2～3cm）时进行椎管内阻滞。
阵痛的频率越来越快，实在痛的受不了，她开始小声的叫，我不知道怎样才能安抚她，因为我知道那有多痛，只能不停和她说话，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不要大叫。大喊大叫会造成过度换气，会导致母体缺氧，如果母体缺氧，胎儿的脑部、脐带、胎盘循环血量减少，这样很危险。
终于开到八指，护士帮她拿着东西，扶着她艰难地走进产房。
总算能松口气，坐了一会儿，接到老公的电话，他已经快过来了，大美已经接回家，托给邻居照顾，让我不用担心。说要给我们带饭，问都要什么。我和杨书语婆婆商量，她一个劲儿地说谢谢，说自己吃什么都行，不忌口，什么都吃。
老公带了几盒米饭，鱼香茄子，小酥肉，宫保鸡丁，山药木耳炒西蓝花，味道还不错。刚吃完饭，扔了垃圾，听见医生在产房门口叫，谁是杨书语的家属，我们连忙围过去。
医生说，杨书语胎位不正而且宫缩无力难产，需要用产钳助产。
杨书语婆婆一下子瘫倒在地上，撑着一口气，拽着医生的衣服求医生，一定要救救我儿媳妇，一定要救救我儿媳妇。
医生可能见惯了这种情况，一点不着急，和我们一起把杨书语婆婆扶到旁边的座椅上，给我们解释，产钳助产，是经验丰富的医生使用一个像钳子形状的工具，伸入产妇体内，夹住宝宝的头，把宝宝拉出来。当然，产钳助产也有风险，有可能不成功，那就需要剖腹产。产钳助产成功，有可能会对产妇身体造成损伤，一医的医生在接生时使用产钳助产很常见，目前为止，助产分娩的宝宝也都很健康，但产钳助产也有可能对婴儿造成伤害，最常见的是轻微的面部擦伤，这个不要紧，三到五天就会恢复。也有可能会造成胎儿颅内出血，骨折，窒息或者死亡……医生说完递给我们一份产钳助产同意书说，如果你们同意的话就在上面签字，如果你们不同意，我们再商量其他方案。
我大略看一下，上面大部分是说风险，每一条都触目惊心。我把同意书递给杨书语婆婆，阿姨，你看看。
杨书语婆婆看了两眼，闭上眼睛，捂着心口，随时就要厥过去的样子，把我吓得不轻，好在她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慢慢的缓过来，拿出手机，一边流眼泪，一边哆哆嗦嗦地给儿子打电话。
几经周转，终于和杨书语老公联系上，了解了这边的情况后，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说，听医生的，医生比我们更了解情况，顿了一下，又说，妈，如果有万一，要保大人，要保书语。
挂断电话，气氛有点沉重，杨书语婆婆颤抖着签了字，医生安慰我们，已经会尽全力。
又是等待，产房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我转头看见老公点着小美的鼻子逗她玩，问他，你不紧张吗？
又不是你生，我紧张什么。见我皱起眉头，老公靠近我，当时你生大美的时候，进了医院，直接被送进待产室，我在门外守了十几个小时，紧张得坐立不安，医生出来一次，心提起来一次，直到你从产房出来，把你安顿好了，才觉得憋得要尿裤子了，十几个小时没上厕所。
我被这段趣事逗笑，心情稍稍放松，突然听到产房里医生齐声大喊，1，2，3……
接着，是婴儿响亮的哭声，我们等在这里几个小时了，从产房里出来的孩子没有十个也有八个，我第一次听到孩子的哭声，我知道，这是杨书语的孩子。
过了一会儿，产房的门打开了，一个年轻的护士站在门口喊，加床杨书语的家属，杨书语生了，母女平安，18：36生了女孩，六斤八两。见我们围过来，又说，等孩子处理好了，抱出来给我们看看，产妇和孩子要在产房观察两小时。
我和老公商量，让他去看看，有没有人出院，给杨书语找个床位，楼道里没有空调，又人来人往闹哄哄的，大人和孩子在这里都休息不好。
老公抱着小美下楼去找床位，我和杨书语婆婆继续守在产房外，过了一会儿，护士抱孩子出来给我们看，小小的红皮小猴子，包裹在医院白色的包被里，脸颊两侧有轻微的搽伤，头发长长的，又黑又密，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看这里，看看那里，虽然我知道，刚出生的小婴儿视力很差，只能看到距离她很近的东西，但我觉得，她能看见我，拿出我们准备好的红包，放在她的襁褓里，祝她健康平安，快快长大！
杨书语的婆婆抱着孩子，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一边轻轻的拍，一边对我说，眉眼长得像妈妈，鼻子嘴巴像爸爸……
孩子又被抱回产房，又过了有半个小时，老公才上来，脸色不太好，说有地方了，已经领了新被褥。让我先抱着小美，他把杨书语的东西先搬过去。
老公再次上来，带着杨书语的爸爸妈妈。老人找不到地方，想打电话，又怕女儿着急，一路打听，还好杨书语结婚时老公见过他们一面，认出来了，先带他们去病房把带来的东西放下，才把他们领过来。
杨书语的床位是四人间的加床，还是老公和别人抢来的，差点动手。
安顿好杨书语，我们从医院出来，已经九点多了。外面灯火通明，映得天空灰蒙蒙的，路路上有点堵。
老公突然说，以后两个女儿长大，哪怕养一辈子不嫁人，都不让嫁给当兵的，他叹口气，太辛苦了。
杨书语和他老公是从高中时在一起的，大三时她老公从学校进的部队，后来结婚时，我说当军嫂很辛苦。
她说不怕，我是嫁给了爱情，再辛苦，我也觉得幸福。
我当时觉得她又勇敢又伟大，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想起来，心里有点难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