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颠沛流离之路
周适鲁/文
2017年5月27日下午，坐在办公室喝白开水的我，突然被老板喊了一声。他神情凝重，对我说了一句：“周，你出来一下。”后来，我被炒了。
1
去年的我写了一份个人简介：大学念新闻专业，毕业不到半年换了三份工，当过养生猪肚鸡店服务员，软文编辑，物流临时工。现为待业青年。
今年我做过最漫长的工作是在佛山一家外企公司上班，刚满三个月。公司是做钟表出口的。虽然公司规模不大，但毕竟是锻炼人的活儿。
刚开始进入公司工作那会，我的老板李先生对我很热情，满脸笑容，笑起来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线。他对我说：“周，能和你一起共事，也是我们的缘分。”
我笑着说道：“我也是，望老板以后多多指教。”
其实，我进入李先生的公司工作也是一种巧合。当时，李先生在好友圈发布了一则招聘启事。我在动态下面评论了一下，贵公司主要是做什么的呢？后来，我没有等到李先生给我的评论回复。没想到的是，他私信了我。
李先生说：“我们做钟表。在中国做出口，韩国卖80%中国卖20%。”
他顺便提了一句，你会英文吗？
我回答道：“我明白了，原来是做钟表出口。英文只会一点，但我可以学习。”
后来，李先生叫我过去公司面试，我答应了。那天，我在广州打车到佛山。在他办公室面试完，当天晚上，李先生在一家砂锅粥大排档上请我吃饭，点了一桌菜，他笑着对我说：“招呼不周，多多包涵。”
我表示感谢，对李先生说：“李先生客气了，招呼很周到。”
我们在桌上谈笑甚欢，他重复着一句话说道：“周，努力为了公司吧！公司一定为了你。”
我坚定地说：“好，我会努力，尽力而为。”
李先生给我开出的待遇条件也是挺诱人的。底薪4千包吃住，等我拿大学毕业证工资有5千，（七月份拿毕业证）每天工作8小时。
我想，对于刚从大学毕业的学生来说，这样的条件，对我而言，我已经很满意了。
我们合作协议已完成。李先生对我邀杯，欢迎你加入我们公司。我碰杯，谢谢李先生，为我们以后的工作加油。
吃完饭后，我准备回去广州了，做好准备明天一早收拾行李过李先生的公司上班。
告别的时候，李先生主动帮我喊了车，出租车到了，我拉开车门，和李先生打招呼告别，意想不到的是，李先生给我塞了一百块钱。他说，周，这是给你的，回广州的车费。
我委婉拒绝，对李先生说：“谢谢您，李先生。这钱我不能收您的，更何况今晚让你破费招待了我……”
李先生再三请求，说道：“周，收下吧，这是我给你的。”
拗不过李先生，最终我收下他给的一百块。我上了车，关好车门那一刻，坐在车里的我，隔车窗望着李先生，突然感慨道：“这样的老板真好！”
2
第二天，我如约来到公司上班。刚上班第一天，公司的同事大胜和我打了招呼。
大胜是这间公司的老员工了。我听李先生说，大胜已经在公司工作六七年了，不过月底他离职，自己创业，在网上卖东西。（从公司进货，销售公司的钟表产品）
大胜人高马大，配着一副黑色眼镜，谈吐优雅。我们聊了几句，彼此来自哪里，说了一些客套的话。
刚好，李先生从公司二楼宿舍下到一楼办公室，他对我说：“这位是小吴，你可以叫他大胜哥，这个月由他带你学习公司的业务。
我点了点头，之前习惯叫李先生，自加入公司那一刻起，我改了口说：“好的，老板。”
老板突然对我说道：“我明天要回韩国公司总部了，周，你要好好工作哦，努力为了公司吧！公司一定为了你……”
我在公司就职第二天，老板一大早坐车到广州白云机场飞往韩国了。
对了，忘了说，我老板是韩国人，今年五十二岁了，但看上去像是个三十四岁的人。每次有人夸他长得年轻的时候，老板总是很开心，满脸笑容，惊讶地说道：“是吗？谢谢！”
老板离开中国以后，于是开始了我的魔鬼训练。
据我当时的回忆，大胜哥说老板是个有洁癖的人。只有看见哪里不干净，他都看不上眼，不舒服。
就这样，说到此。那么问题就来了，公司办公室隔着一堵墙的地方有个四五百平米左右的存放钟表仓库。老板临走前叫我们好好整理一下仓库，在他回中国的时候要看到满意的样子。
整理仓库里的时候，我们不小心发现之前存放着许多旧款钟表，到处布满了灰尘。
大圣哥把它仓库里都找了出来，他交代我说：“周，你好好把这些不干净的钟表用玻璃清洁剂都一一清洗一遍吧。”
我唯命是从，在大胜哥的一次钟表擦洗演示下，我开始了我的打杂生活。
我是这样度过了上半个月日常工作，每天绕着仓库转，搬搬运运，擦擦洗洗，有次我出差到公司附近工厂检验了一下钟表的质量。
下半个月，大胜哥把公司的客户名单和工厂地址等等其他要办事项都交接了我。
有时，实在太累的时候。我忍不住向大胜哥吐槽，我感觉一个人包揽公司挺累的。你是怎样坚持这么多年的？
大胜哥在仓库门前半蹲着口含着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傻傻地笑着说：“其实也没什么的，死活硬撑呗！”
我不由钦佩这位年近三十的青年人，心想，大胜哥的内心真够强大的啊！
大胜哥突然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你好好在这里干吧。虽然是个小公司，但对你也是种锻炼。”
我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
从那以后，我守候在办公室旁边的仓库里，每天整理一下仓库，客户下单的时候发发快递，有钟表要出口的时候，为保障产品的质量，我要到工厂验货，有时抽样检测，不好的时候，上千的钟表一一检查。
除了说了那些，月底的时候要清点库存，跑银行做对账单。
有时候，为了生活，没有时间去抱怨什么，只能死活硬撑下去好好工作。
3
进入公司一个月后，大胜哥从公司离职了。离职那天，他兴奋不已，他张口对我说：“我终于解脱了。”
我回头望了大胜哥一眼，说：“哥，你就爽咯，自由了。”
大胜哥的离开，不意味着我们从此以后不会再见面。他还是留在公司，隔三岔五来公司接单，打包快递，发货。只是大胜哥所做的这些，是他的个人所得。从公司进货卖产品，月底和老板结算。
大胜哥苦尽甘来。他在公司熬了这些年，攒了一点钱。我刚进来的时候，大胜哥和我说他已经在佛山买到一套商品房了，等过两三个月打算买部汽车。
我羡慕大胜哥，随口夸了他一下，说：“大哥，你的苦日子熬过去了，现在是你的精彩人生开始了。”
大胜哥并没有因我夸他而沾沾自喜，反而好心劝我：“好好工作，努力攒点钱，不然你……”
大胜哥未说完的话我都知道，他说二十几岁的人，没存款，没车没房，没女朋友，没背景，没人脉，这是个糟糕的人生。
我没有理由去反驳大胜哥说的话，不过想想，现在社会，有了点资本，说话确实是有底气的。
大胜哥从公司宿舍搬走不久，老板也从韩国回到中国了。
回国后，老板给我从韩国带了两份礼物，一把剃须刀和两双白色袜子。
老板回到公司宿舍那天，他打开行李箱，把礼物递给我，笑着对我说：“周，这是给你的生日礼物。”
我惊喜说道：“谢谢老板。”
虽然我的生日在老板回国之前已经过去三四天了，但他的礼物确实让我感觉很暖心。
于是，我和老板真正共事的日子开始了。
第二天，老板来到公司仓库，环顾四周钟表集箱的摆放情况，他绕着仓库走了一两圈，他突然对我说：“仓库整理得不错。”
我舒了一口气，想去大胜哥的话，要是老板不满意，你就惨了。”
我躲过这一劫了，不由暗自窃喜。
刚开始的时候，老板亲自在公司宿舍下厨做饭，怕我不习惯吃韩国菜，还问了我的习不习惯。
我笑着道：“老板，我可以习惯韩国菜，更何况你做饭很好吃。”
每回饭后，我负责洗碗。知道老板是个有洁癖的家伙，我就把碗用清洁剂洗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没有杂质，我才安心把碗放到厨房桌面上。
后来,公司里有两三个风扇里面有灰尘，老板叫我拆下来清洗，我照办了。
拆东西其实是件很简单的活儿，我迅速地把风扇都拆除了，把一个个拆下来的零件拿到厕所里清洗。等我清洗完后，老板突然叫我把风扇都组装起来。
这下，我有点为难了。从小到大，我一直知道自己的动手能力很差，哪怕给我一张产品说明书，我都会很笨拙艰难地完成。
我小心翼翼地准备组装风扇，谁料一开始我就组装错了。
老板心急火燎，生气勃勃地对我说：“想一想，用脑子想想好不好？”
我突然被老板吓到了，说一句，好。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大脑是个好东西，可我不够用，我还是组装错了。
老板对我没什么耐心，沉闷地对我说：“想一想。”
就这样，从一开始组装到完成，我都忘记老板对我说过几次“想一想”的话。
接下来，老板不小心发现客厅地板有些不干净，然后叫我用吸尘器吸附灰尘。
于是，我拖着吸尘器出来，打开吸尘器，机械的声音很大，我什么都不顾了，看到地板哪里脏，就用吸尘器重点往哪里放，搞清洁搞了好一会，终于都处理完了。
这时，急躁的老板态度来了大转变，突然和蔼起来，笑着对我说：“周，你辛苦了。”
我擦拭着满头大汗，说：“不辛苦，应该的。”
其实我心里在想，为什么老板就只会叫我想一想，教我一下是件很困难的事么？
原来，老板什么事情都叫我想一想。
有次，公司里有问题的钟表摆在仓库一边堆放着。老板指着一堆又一堆的残次品，对我说道：“周，把这些钟表修理一下。
我无奈了，终于按耐不住自己的情绪，甚至是乞求说道：“老板，这些我从来没有组装过，没有经验，您不能教一下我吗？”
老板看了看手机，只是简单地回了我一句：“周，我很忙的，你自己想一想，用脑子想一想。”
我充满无助，只能硬着头皮在钟表残次品面前自我摸索，无论我想了多久，也还是不能把有问题的钟表维修好。
刚好，公司接到一单大生意，老板把他的注意力转移了，改口对我说：“周，你把上海客户的订单产品给我整理出来，这是个很重要的客户，把钟表都一一检查一下……”
我回答道：“好的，老板。”
上海客户的订单，把我们折磨得够折腾，钟表包装箱标签，贴了一遍又撕了一遍，订单改了又改。那时候，公司里早已搬进了一位新同事小倩，是个女大学生，大学专业是学韩语。
小倩是个长得挺好看的女生，清纯的外表，带着一副眼镜，一身休闲装扮。
小倩刚进公司的时候，一开始她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干些什么，我总想起她说过的话，我会不会工作做不好？突然之间就失业了。
其实小倩的担心是多余的，老板挺看好她，来面试那天，老板就早已满心欢喜，记得那时办公室很凌乱，老板问了一下小倩的意见，该怎样才好点？
小倩一下子指出了办公室的装横设计问题，办公桌怎么放，钟表应该怎么摆……
然后老板白了我一眼，转身对小倩说：“要是我不说，办公室永远都是很乱的样子。周就是不会思考，哎……”
之后，我是怎么都没有想到的。老板花巨资布置了办公室，装修完，整个办公室内变得焕然一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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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觉得，新人在一个新的环境发展，很多东西是需要跟着前辈学习的。但是我的老板从来没怎么教我做些什么，只是一昧让我去做，做不对老板就说我，说到最后还是对我说：“想一想，用脑子想想。”
有时，我想花尽自己全身力气反驳老板，真想对他说一句：“我不知道每天有那么多东西要想一想，难道有天去考驾照，也是想一想，不需要教练，就直接靠想一想开车上路了么？”
我始终没有攒够能量反驳老板。我知道，一旦我们撕破脸了，以后就很难相处了。
那段时间，自己变得有点压抑。以前老板说不喜欢我抽烟，希望我把烟戒了。刚开始，我真的快把烟戒掉了，后来，我被老板说多了，偷偷地跑到小卖部，重新抽了烟，解解闷。
那天，大胜哥在仓库门前打包着快递，我忍不住走到大胜哥面前抱怨了一下，说：“为什么老板什么事情都叫人想一想，却不愿教一下该怎么做？”
这时，大胜哥却开始得意洋洋起来，他说：“你现在知道老板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其实,他并不是没有时间教你，只是想看看你做事怎样，反正呢，他是个控制欲很强的人。只要你做的事，一定要按照他想的做，别无选择。”
我不由拍了一下手，破口大骂：“妈的，怪不得有次明明我是对的，他却说我错了。你知道吗？他还敲了几下我的头，又是那句想一想……”
说罢，大胜哥也没有什么时间听我发闷骚了，继续打包着快递。而我呢，也乖乖回去做事了。
忘不了那个晚上，公司规定的时间下班了，老板把我留在办公室，随便找点事情找我茬，把我数落了一个小时。我二话不说，就站在他面前，实在要我回答，我就回了一句：“是的。”
被老板数落完后，我准备上公司宿舍，还没打开门，他站着门前望着远方，然后回头对我说：“今晚你自己做饭吧，我去外面吃。”
我就回了一声：“哦。”
从那以后，老板对我的态度越来越冷漠了。虽然有时笑容挂在脸上对我客客气气，但我感觉这是笑里藏刀。
上海客户的订单发货之后，果然，在和老板相处第二个月。和前文说得那样，坐在办公室喝白开水的我，突然被老板喊了一声。他神情凝重，对我说了一句：“周，你出来一下。”
我们面对面坐着，老板给我递了一瓶矿泉水。
老板说：“周，有件事想说你一下，我觉得你不适合待在公司，你知道的，我很不好意思，所以……”
最后，我懂老板的意思。我被炒鱿鱼了，老板一直满嘴说着不好意思，我也释怀说道：“没事，我会好好的。”
后来，我走进办公室和小倩打了一声招呼，说：“小倩，我今天要离职了。”
坐着电脑前工作的小倩没反应过来，只是说了一句，那么突然。
然后，我已想不起小倩对我说过什么话了。
在准备离开公司之前，老板请我吃了一顿分别宴，在桌上说了很多客套的话，我也迎合说着。
最后，我头也不回离开公司了。
不知道大胜哥什么时候买车，不知道小倩可以在公司上班多久。我知道的，我的颠沛流离之路重新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