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中学生刚刚高中毕业，大概是被心仪的学校录取了，过来买衣服，准备盛装报到。

我们店的衣服以当地的消费水平来说是偏高的，即便是有经济能力的成年人，进来逛的时候也会对价格颇有微词。我自己报价时总是不自信。

所以有家长愿意给孩子花钱买这些价位的衣服，我为那个孩子感到高兴，也因为自己没有这样的待遇而落寞。

我一个月的工资都不及那个孩子的一套衣服钱。尽管她也没有去清华北大，没有去985，没有去211。难过，不是因为物有价，是因为心意无价。而人有时候，只是求一份心意。

那是个高个子女孩儿。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长头发，身子比较壮，但不胖。她选中了一套裙子，是基础色系的黑白配。

其实那种风格介于女佣和公主之间。当时流行那样一种风格。

比较可爱的款式，但是又用了黑白色，考虑到多数人不习惯日常穿着粉粉嫩嫩的裙子招摇，又不想看起来呆板，就选了黑白色，又设计了卡哇伊的款式。

那个女孩试了不只那一套。最终选定那一套，是很郑重问了我的意见。其他店员也时不时会给一些建议，但是她会把目光转向我，问我怎么样。

她很诚恳地说，你说好就好，我就信你，姐。

那是为数不多的我会觉得自己的工作还不错的时刻。

被信任，对方真的得到了想要的，我出于真心而不是业绩的建议，彼此契合，而不是利益往来的人与人之间的纯粹的交流。

这种时候，我也喜欢这份工作。可是想到囊中羞涩，想到没有多余的钱买伙食以外的东西，我又对这地方嫌弃起来。

毕竟，没回来以前，我可以很容易找到包吃住的工作。工资高，工作简单，有节假日，冬天不用有额外的取暖费用，不用买那么多换季的衣服，不用没钱还跟风攀比。

说起攀比，我们招过一个店员，做了没几天走了，说是跟着男朋友去开美发店。那家店也在附近，有一次，她男朋友穿着一身白色西服，虽然是尽量表现出绅士的样子，却还是避免不了洗剪吹的既视感。

他手里牵着他女朋友，她穿着一套拖地长裙，那种晚礼服的款式，脚下踩着十几公分的高跟鞋，在我们店门前经过时，微微点了点头，一笑而过，像极了女王巡游，对臣民表示慰问。

我傻傻地说了句，你真漂亮。她很礼貌地笑笑说谢谢。我看着她的背影呆站了许久，想象着我会不会也有那样引人注目的时刻。

我嘴唇微微翘起，我觉得不会有。我是真的没钱。我肚子都常饿着，却要买一条几百块钱的裙子，还要配一件几百块钱的针织衫，然后钱从我的工资里扣。

周围都是要买能撑场面的衣服的人。我一个打工的，一个月工资一千，撑的哪门子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