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灼灼的目光里透露着无尽讥讽,道:“你梦寐以求的心经,我已经得到了。”
原觉的面容因骨骼尽碎的痛苦而扭曲,惨笑道:“好,很好。原某机关算尽,原来只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黑衣人收掌而退,野兽般灼灼发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那妖媚女子,淡淡道:“水仙,你做的不错。”
那妖媚女子莞尔一笑,道:“能得楼主赏识,小女子实在是受宠若惊。”
原觉强撑着身体, 好像明白了什么,若有所悟道:“心···心经已是你的囊中之物,那么下一步···就是鬼哭神刀了?”
黑衣人不答,负手看天,眼神里流露出温柔与寂寞之意。
那妖媚女子素手一指,吃吃笑道:“原觉,你真是个地地道道、货真价实的大傻瓜,他就是金风玉露楼的楼主,什么神刀神剑的,还入不了他的法眼。”
原觉奋力运起真气,两足弹起,将全身上下仅余的一点气力使了出来。他不是要斗,而是要逃。如果连自己都掉进了陷阱了,那边傲山等人岂会有识破的可能?
可是他也没有任何溜走的机会,因为崔命的判官笔、赵骏的双掌、那剑客的剑同时攻了过来。原觉听着利器刺破自己胸膛的声音,紧咬牙关。血从他的齿缝一丝丝钻了出来,那妖媚女子玉手捂面,指间却探出一只眼睛,娇声道:“疼吗?原公子?”原觉怒目而视,强忍苦痛,凄声笑道:“宁水仙,你尽情得意。不过原某的师兄,会为原某报仇的!”
黑衣人淡淡道:“幻梦原知晓虽然剑法无伦,但依他一个人,还是撼动不了我金风玉露楼的。”
原觉五官流出的血水已经他原来俊朗的面容掩盖,他放肆地狂笑,在那名唤水仙的女子说不出的恐怖与狰狞,仿佛地狱里爬出的索命冤魂。
“我说的是我师兄厉婴,你们却以为是我哥哥原知晓,可笑,可笑···”
这是原觉说的最后一句话,然后他就真的成为了孤魂野鬼。那叫水仙的女子听罢出了一身冷汗,黑衣人却不以为然。崔命、赵骏并不知道厉婴其人,也颇以为微不足道。只是看着已断气的原觉浴血淋头、目眦尽裂的狞笑面孔,俱都心头一寒。
黑衣人不也理会,道:“崔命,赵骏,你们两个把原迷影埋了。”他指指萧笙,面朝那叫水仙的女子,问了一声,“这人怎么处理?”
那叫水仙的女子娇声道:“楼主,这小子眉清目秀的,杀了怪可惜的,要不就让我把他带走,等玩够了再杀也不迟。”
黑衣人微微点头,众人便依他吩咐去行事了。那叫水仙的女子一把抓起萧笙,贴近了他,吐气如兰,耳语道:“你若说出你师父的名字,本大小姐保证让你过把神仙的瘾。’萧笙脸色一红,垂头不语。
刺斜里突有一柄剑破空穿来,在霞光映衬下,熠熠生光,璀璨耀眼。那剑客想也不想,看也不看,迎着锋芒反手将剑鞘挡去。“”兵兵“”两声交击,直震得他胳膊发麻。
那叫水仙的女子目送秋波,嘴角含笑道:“七嗔大侠,要是能诛杀这不速之客,小女子今晚就陪你了。”
那剑客回首冷声吟道:“普天之下,除了封一策,用剑的人谁还是我敌手?”
黑衣人依旧负手而立,一副与自己的无关的样子。他相信那剑客的剑法,正如他相信自己的“”大绝灭印“”一击必杀,对手中了绝无生还之理。
沈小虎在风铃客栈摆宴,找最好的位置,挑最好的酒,上最好的菜。意思已经很明确,作为边陲有头有脸的人物,沈小虎绝不会让自己的客人扫兴。应邀的诸人自然觉得他出手阔气,豪爽,也愿意结交他这样的人。不过接受他频频敬酒的,却不是四月神教中的梁月洁、董羞月、陈蜀月,亦非李梦夕、马啸瑜、王文亚等人,而是丁谨、浊浑飞。
酒过三巡,沈小虎喝的颇为尽性。可是突然有一个和尚冲了进来,与其说冲进来的,不如说踉踉跄跄地抢进门来的。这和尚生的慈眉善目,一派得道高僧的风范。但这人浑身是伤,显然之前经历过剧烈搏斗。他挣扎着,嘶吼着,伸手向上座的沈小虎求救。其中一个高瘦老者向他使了个眼神,摇摇头。沈小虎并不会意,离座迈出一步,伸手扶起这和尚,问道:“大师,您是否遇到了歹人?”这和尚满眼都是乞怜,指指门外,又望望沈小虎,喉咙似被塞住,哽咽道:“救··救我!”这三个字刚一出口,他便伏在地上,不省人事。沈小虎“啪”一声拍在案上,众人齐脸色一变,他也不去观望别人,稚嫩纯真的眸子里燃起两团火焰,大声道:“连一个出家人都不放过,这群强盗太过分了!”五个高瘦老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语。
“这位公子,酒菜可以随便乱吃,话千万不要乱讲。”沈小虎顺着声音向门外一眼望去,就看到一个白衣男子飘然卓立,他衣袂无风自动,面容清秀有如刀刻斧削,英气逼人。梁月洁与陈蜀月看着他的时候,眼睛里掠过些许倾慕之意。白衣男子扫了一眼众人,侃侃而谈,道:“和尚非佛,他毁了良家女子的清白,因一面之缘不能将他绳之以法,不太妥当吧。”陈蜀月用眼角偷偷瞥他一眼,登时心如鹿撞。
沈小虎直视着他,道:“大师怎么看也不像匪类,反倒你怎么看也不像好人!”陈蜀月伸出纤纤玉手拉了他一把,但他却没有察觉,又向前一步,昂首挺胸道:“你说和尚毁了良家女子的清白,说出去有谁相信?”
白衣男子环顾四周,嘴角浮起一丝蔑笑,问道:“公子令尊为谁?在下他日定当登门拜访。”
沈小虎拍着胸膛,底气十足,高声道:“我爹就是边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沈虎翼沈大侠。你若听过我爹的大名,就该放了大师,乖乖逃走!”
白衣男子笑道:“原来是沈家公子,失敬失敬。”他双手作揖,向前便拜,道,“在下将军府无名下将白如轩,绰号白马将军。我家将军与沈大侠相交多年,还请公子行个方便,让在下与麾下将士把这花和尚绳之于法。”
沈小虎酒劲上头,豪气冲天,道:“本公子怎能相信你这小白脸的一面之词,你说你家将军与我爹是故交,我怎么不知道我爹认识什么将军元帅?”
五个高瘦老者垂首嘀咕道:“这人虽有些棘手,但他若敢对公子不敬,须教他知道我们的厉害。”
白衣男子面不改色,道:“如果公子非要插手此事,休怪在下不敬了。”说罢,他招招手,门外十多个白盔白甲、头裹白巾的汉子涌了进来。
沈小虎掐腰戟指,居高临下,道:“怎么?要明抢吗?”
白衣男子笑容不改,道:“在下也不想逆了公子之意,怎奈我家将军定要我等捉他回去。虽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但办事不利,将军如果怪罪下来,我等可是吃罪不起。”话刚出口,他的身子便利箭般射了出去,疾取伏在地上的和尚。沈小虎脸色一变,回首道:“虎叔叔,把他给我杀了。”其中一个高瘦老人还未有所动作,浊浑飞便已抢在了和尚面前。白衣男子出手快似闪电,浊浑飞招架地也不慢,两人对拆了三十余招,不分胜负。白衣男子边出手边赞道:“阁下好俊的身手!”浊浑飞哈哈一笑,道:“你也不差!”他又连挡数招,一时也不落下风。白衣男子忽然袍袖一挥,人影一闪,清烟似的从浊浑飞出拳的肋下滑出数尺,飞掠向那和尚。浊浑飞的反应也是一等一的快,他感到一缕清风从耳畔擦过的同时,转身饿虎般朝背后扑去,逼得白衣男子不得不变招应对。他即便仓促出手,身法也是飘逸灵动,宛若行云流水一般一气呵成、从容不迫,甚是潇洒好看。
丁谨凑到梁月洁一侧,问道:“梁教主可是这帮人的来历?”梁月洁没好气地道:“他都自报家门是白马将军白如轩了,当然是西北镇边大吏黑将军的幕僚了。”丁谨沉吟道:“黑将军,我好像听过这个人,他与沈虎翼沈大侠也有交情?”梁月洁横了他一眼,偏过头去,与陈蜀月说笑,但陈蜀月早被白衣男子白如轩的身法吸引的失魂落魄,完全不理睬梁月洁。梁月洁撇撇嘴,杏眉微蹙,娇叱道:“丁公子,你还是关心关心你朋友吧。”丁谨听罢瞥一眼战局,发觉二人拼尽解数,也不过平手而已,实在没什么好关心的,再看梁月洁时,已到了董羞月那边。丁谨摊开双手,摇摇脑袋,叹气不已。
白如轩与浊浑飞又拆了几十招,见此人委实不在自己之下,卖个破绽,引对方一拳重重击来,撒手飘开六尺,施施然道:“实话相告,伤他的乃将军府座上宾仙君季遥老师,但季遥老师不屑出手捉负伤之人,所以将军派在下前来。可诸位偏偏要恃强相欺,在下只好回去请季遥老师出马了。”话音还没有完全落下,白如轩的身影就已飘离了众人的视线。浊浑飞挽起袖子,冲丁谨喊道:“这家伙轻功真是好,我打了那么多拳还是没有伤到他一根汗毛。”丁谨笑了笑,由衷道:“这人确非等闲之辈,方才他用的轻功乃是江湖上失传多年的白驹身法。”
沈小虎长吁了一口气,眸子里流出的尽是欢喜之意,道:“把那穿白衣服的家伙赶走了,大师应该没事了。”他走上前去,扶起那和尚,那和尚迷迷糊糊地睁开满是血丝的两眼,道:“歹人···歹人···”沈小虎道:“大师,别怕,歹人被赶走了。”和尚双手合十,语气甚是微弱,断断续续道:“多···多谢施主救命之恩,小····小僧今生今世,结草衔环····当牛做马····无以为报···”沈小虎正待开口,其中一个高瘦老者突然问道:“请问大师如何称呼?那些歹人为何要对大师穷追不舍?”沈小虎吃了一惊,也不晓得他为什么要如此刁难这宝相庄严的僧人。
那和尚皱紧眉头,干咳道:“小僧··小僧不知是什么原因。·”他满眼乞怜的扫了一眼王文亚与陈蜀月,继续道,“女···女施主,能否给小僧倒一杯水,小僧····感激···感激不尽。”
王文亚与陈蜀月争相取了一壶水,健步如飞,来到和尚跟前,一人手持杯子,一人缓缓倒水。和尚咽了口唾沫,情不自禁道:“好···好···”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注视着王文亚将水杯递到口边。
五个高瘦老者一齐围了过来,对视了一眼,均摇了摇头。
和尚伸出舌头,啜了口水,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王文亚与陈蜀月,眼神里掠过一丝垂涎之意。陈蜀月与他目光相对,尖叫一声,水杯脱手掉落。原本垂危的和尚霎时弹起,伸手疾点,陈蜀月与王文亚躲闪不及,皆被制住。沈小虎大惊失色,一时不知所措。离和尚最近的高瘦老者凝气平推,生出一道气墙将其去路封死。那和尚左手挟起王文亚,右手楼主陈蜀月,双足连环踢出,居然硬是将气墙冲破。他和善的眼睛里射出两道凶光,哈哈大笑道:“少林派的碎裂金刚,还能伤的了我这少林僧人吗?早知道季遥没来,老子早把白小子大卸八块了。”
沈小虎道:“大师,我们好意救你,你为什么要反戈相向?”
和尚冲天而起,带着阵阵劲风,从沈小虎头顶掠过,狞笑道:“小公子,你知道老子是谁吗?”
浊浑飞怒骂道:“大爷可怜你救你一命,你竟然恩将仇报!”他说话的时候双拳击出,两股波涛般的大力涌向和尚,和尚飞起一脚,借力空中飞旋,一个转身已掠过门口。他背对着众人,道:“两个如花似玉的美人,供老子享受一段日子了。”
梁月洁星目怒睁,娇声喝道:“淫僧胆敢无礼,你可知道得罪了九天十三寇的后果?”
和尚回首讥笑道:“方铁禅,沈虎翼,比黑将军如何?老子连黑将军宠爱的八个小妾也敢上,还怕他们麽?”
妙极,妙极,淫僧法广,这可是你自己招的。现在抓你,沈公子也不会为难在下了。”门外一人施施然走了进来,眉宇含笑,““沈公子,在下此刻就算杀了他,您也不会阻止了对吗?”说话的正是去而复返的白马将军,白如轩。
淫僧法广恨恨道:“姓白的,你以为老子当真怕了你不成?”
白如轩笑道:“你连将军的小妾都敢侮辱,怎么会怕区区白某?”他抬头仰视,长叹一声,“你知道在下为何走了又回来了吗?”
淫僧法广狎笑道:“是不是对这里的美人儿感兴趣?你要是喊老子一声爷爷,老子会让你尝尝味道!”
白如轩冷笑一声,道:“死到临头,还这么大言不惭。难道你每次见了漂亮女人,就忘了谁把你打伤的了吗?”
淫僧法广瞳孔收缩着,话语从齿缝迸出:“仙君季遥!”
这时白如轩的背后突然闪出一个人,这人显然已上了年纪,眼角也有些皱纹,但蓝袍白袜,仙骨道骨,一派超尘脱俗之风,显示出极为不凡的境界。他两眼似乎流星一样闪亮,又如大海一般深邃,蕴藏着无穷的智慧。淫僧法广已经说出了他的名字——仙君季遥。他双手缩在袖里,衣衫随风飘动,几欲乘云而去,全身毫无杀气,只让人觉得有如高山流水仅供仰观。他随随便便地立于门口,尽管于众人相隔丈余,但看来好像远在千里之遥。
淫僧法广抱紧陈蜀月的粗厚手掌因颤抖而略微一松,只有他知道这人的可怕。五个高瘦老者眼神里浮起同样地杀机,他们曾经也听说过仙君季遥,今日一见,却有种不若能一决雌雄虽死无憾的豪气。
可是仙君季遥的眼里并没有他们,倒不是他们的实力入不了他的法眼,而是他的目的只有一个——淫僧法广。
淫僧法广忽然仰起头来,无惧他无力抗拒的仙君季遥,又俯首往二女身上嗅了嗅,咯咯淫笑道:“仙君季遥,你一向与世无争,数十年来隐居世外,为何莫名其妙出山做了黑将军的属下?”
季遥听得出法广的质问的意思,没有回答。
淫僧法广接着道:“你不好色,也不贪财,但你却对即将面世的鬼哭神刀很感兴趣。”
季遥没有否认,他凝注法广,点点头,道:“贫道也是学武之人,当然想看一看传说中的鬼哭神刀究竟有多大的威力。”
法广狰狞地大笑道:“哈哈,你明明知道鬼哭神刀不是传说却要把它指为传说,岂不是笑话?难道当年你在天涯一线目睹昔年号称上天入地,阴阳无敌的那人惨败的时候没有见识到鬼哭神刀的威力吗?”
季遥还是没有否认,他听着法广往下讲,捋须长叹道:“你说的不错,如果当年神刀的主人要杀那自诩无敌的狂徒或者贫道,贫道自知难以活到今时今日。但你也是道听途说,你不知道的事还有很多。难道空相道友没有告诉过你,正是见识了神刀主人惊天地泣鬼神的武功,贫道才从一个意气用事的莽夫开始数十年如一日的潜心修道吗?”
五个高瘦老者听到“空相”二字,面沉如水。法广迎着季遥的目光依然淫笑道:“你既然见识到了神刀的威力难道不想成为第二个神刀主人吗?小僧知道你的秘密,所以你才要杀小僧。”
季遥道:“贫道有什么秘密,你可以当着大家的面讲出来。”
法广道:“你的秘密····你的秘密就是·····”
话还没有说完,白如轩已飘然飞出,伸指疾点法广胸前的空门。五个高瘦老者一字排开,脚步微错,一个闪身,便将法广挡在了后面。五人一齐口念佛号,并出双掌,顿时聚成一股强大无匹、气势逼人的真气。白如轩连换十种身法,但依然无法欺身破入,不得不倒飞回来。法广嘴角浮起一丝邪秘的怪笑,将真力布满全身,尖啸一声,冲天而起,趁众人注意力集中在季遥那里,两足踏空连点,几个起落,就已贴近了二楼窗户。他俯瞰众人,哈哈大笑道:“你们这些白痴,又上当了。”话音刚落,只听得“噗”一声轻响,法广连同挟持的二女,破窗而走。
季遥遥注着法广远去的身影,道:“此人一向颠倒黑白,奸诈至极,空相道友便受他蒙蔽多年。怎奈贫道当年已立下重誓绝不再杀一人,否则也不会让此人活到现在。贫道之所以请示将军命白如轩捉他,是因为除了当年的神刀主人以外,如轩是贫道遇到的第二个不被奸佞谗言左右之人。”
“其实法广说错了,仙君到此并不是为了所谓的神刀。”其中一个高瘦老者沉声道,“这世上有比神刀更值得仙君向往的,那就是成为道门第一人。可惜皇上与当朝权贵并不怎么欣赏仙君,于是就转投黑将军了。”
季遥依然没有否认,无论别人说什么,他都不会否认。
白如轩含笑道:“石虎前辈,既然你们少林五兽可以追随沈虎翼沈大侠,为什么仙君老师就不能归到将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