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希刚刚杀了自己的丈夫。

十分钟以前，王希像往常无数个夜晚一样，在厨房里收拾着今晚用过的杯盘碗盏，丈夫查尔斯则坐在他的电脑前打游戏。相比于经常冷战或者争吵的其他日子，今天显得十分宁静美满。她电脑的显示屏还亮着，上面是吃饭时看到一半的电视连续剧。是个喜剧，看的时候她开怀大笑了好几次。王希电脑桌旁边一米远的地方就是丈夫查尔斯的电脑桌，深红色的桌面连着高高的放杂物的台子，相比王希简陋的小桌子，他的桌子大很多也专业很多，因为他的工作一般是在家办公的。此刻他正聚精会神的玩着一款他已经反复玩了很多次的电脑游戏。

房间里安静的吓人，王希扯开话头，说道：“还玩那个游戏呢？”

查尔斯眼睛没有离开屏幕，他的声音淡淡的，却字正腔圆而礼貌，他向来如此。“对，新下载了个补丁，地图不一样了。”

房间再一次沉默下来，王希站在原地看了查尔斯一小会，似乎是在想是不是要再说些什么，却最终一言未发，只是又走回了厨房去收拾。

他们二人四年前租下这间公寓，原本就是老公寓了，如今四年过去，更显得杂乱。王希不善于做家务，查尔斯也很少做家事，所以房间里可以说是一片狼藉，仅供生存。她像往常一样在厨房里走来走去，瓶瓶罐罐的从台子上挪到柜子里，又从柜子里放回台子上。厨房是开放式的，象征性的有个门框，查尔斯的桌子就在门前，王希一抬眼就能看见他。

走了几圈，收拾的差不多了，王希走到厨房外面，在查尔斯的背后站住了。她看着丈夫宽宽的肩膀，刚刚理过不久的头发，心里想去想一想他俩以前的时光。可是思维似乎很难集中，她只是零零散散的回忆起了一些最近发生的事情。他俩一起去超市却因为一点小事不欢而散，因为什么事情引起的哭闹，还有他俩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的看的那次电影。王希心想自己真较真啊，想的都是最近的矛盾和问题，难怪每次吵架查尔斯都会指责她计较以前的小事，从不向前看。于是她闭上眼睛，想去想一些好的事情，七年了，肯定还是有很多好事情。她想到二人刚刚相识的时候一起去图书馆学习，想到以前自己哭闹的时候查尔斯也有耐心安慰的时候，想到二人一起打游戏一起兴高采烈的欢呼时刻，还有查尔斯帮她仔细检查工作用的文书的事情。

王希觉得自己似乎没想到什么太了不起的事情，但是这么多年的感情竟也一丝丝漫上心头。她又向查尔斯的肩头看了看，对方毫无察觉，一心一意的在玩游戏。

心里好像堵着一块石头，王希自己也说不清这石头是什么时候开始在自己心口的。她只知道自己整天因为这块石头吃不下睡不好，上次睡一个好觉都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现在这块石头又开始隐隐发烫，烫的她坐立难安。

她走回厨房，从洗碗机里拿出来刚刚才洗干净的菜刀。她抱着菜刀宛如抱着一个婴儿，光明正大的又走回到查尔斯的背后。查尔斯仍旧是玩着他的游戏，丝毫没有注意王希。王希盯着他的脊背，想到，这是自己依靠了很多年的男人的脊背啊。她的眼眶湿润了，泪水慢慢涌上来，还有随着泪水一起涌上来的万千回忆。她突然觉得自己其实很爱这个男人。在这七年的岁月中，渐渐流失殆尽的那份爱情似乎又回到了她的身体。

她深深吸一口气，右手握着刀柄，左手轻轻放到查尔斯的肩膀上。他的肩膀宽厚，温暖，是王希喜欢的那种男人的肩膀。她左手稍稍使力，往前轻轻一推，查尔斯习惯性的随着她的摆弄往前坐直身体。她眼里的眼泪太沉了，像珍珠一样滚落了下来，模模糊糊的视线中，她用眼睛在丈夫背上丈量着大概哪个位置对应的是心脏。然后她抬起右手，对准那个位置将刀插了进去。刀插进男人的胸腔，没有像切豆腐一样容易，却仍然顺利无阻，直接插到了刀柄。

查尔斯闷哼一声，摇晃了一下想站起来，却狠狠的跌倒在了老旧的木地板上，发出咕咚一声巨响。他趴在地上，喉咙发出嘶哑的低吼，眼睛不可思议的盯着自己面前泪流满面的妻子。

王希呜呜的哭出了声音，她蹲下身，看着查尔斯的眼睛。他的眼神由惊讶变为愤怒，由愤怒变为惊恐，从惊恐变为迷茫，然后终于渐渐丧失了生气。最后他那对没有光彩的眸子就那么瞪着她，一动不动了。

王希更强烈的感受到她对他的爱了，她的心脏砰砰的跳动，她的血仿佛燃烧了起来，她的每一丝肌肉都崩的紧紧的。她伸出右手放到查尔斯的脸颊上，他的脸颊上有胡茬，仍旧是温暖的，弄得她手心痒痒的，就仿佛他还活着。汩汩的鲜血从刀口渗出来，越流越多，流到王希的脚下，流到刚刚收拾好的厨房里，流到他慢慢冰冷的身体下面，好像一条红色的大河，要把这小小的公寓都淹没了。

红色的大河啊，带我走吧，带我走。让我变成一叶小舟，让我变成一条小鱼，让我随着你滚滚的波涛去到看不见的远方吧。让我忘却烦恼，让我感受幸福，让我潜入你红色的身体里。求你将我融化在你的身体里吧，求你将我永远的带走。求你让我再也不是我，求你让我永远记得，却又永远忘记。红色的大河啊，带我走吧，带我走。

王希站起身，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突然觉得那块心口的石头没有了，这房间的沉默也不再令人担忧了。看来今晚，她能够久违的睡个好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