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这依旧是平淡无奇的早晨。
先是迷糊着打赢跟被子的战争,杜口吞声得洗漱准备,直到我背着书包出了门,听见楼道里哄哄得叫嚷着:下雪了。我愣住了。真的下了,其实也不过下雪而已。我转身回去拿伞。刚走到窗台,漫天的雪花便毫不客气得霸占了我的整个视野,我不由自主得调出记忆中无数初雪的模样,但都不如这一次来的突然,来的热烈。忽快忽慢的下落节奏,像钢琴家手下反复起伏的琴键,错落有致得不差一个音节。让我恍惚的是它明明落在我眼前,却感觉都往头顶奔着,定要把我全身染白了似得。那种像是跟恋人初见般的紧张与惊喜,瞬间充盈着整个喉咙,我不由得叫出了声。
就像你从别人口中听说的感觉无比理所应当的事情,等它真的出现在你面前,你还是会很惊讶,抑或更悲伤。因为人总是渴望成熟,渴望不动声色,但世事来的,一定让你猝不及防。
我下了楼,被风割着的耳朵一直听见这天如何冷,这雪如何急的议论。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却忍不住一直打寒噤。偶尔有几片雪花飘进伞下,扒在腿上,还未来得及去拨弄,就已经融入指尖了。树梢也渐渐有了积雪,让这个尚不起眼的角色也明亮起来,从我这个位置看,像极了拉一个长镜头,确定好焦距,从而把背景建筑的朦胧感渲染得恰到好处。总是这些无法言喻的奇妙,就好比一抬头,枝叶罅隙透漏的回忆全砸在脸上。我是不敢拍照,因为擦肩而过的美好,总是在下一秒。
收了伞,走到教室。我奇怪开了灯怎么眼前还是灰色。我习惯靠着窗坐,能感受从不同方向吹来的风,种种感觉当然是不一样的。正面扑在脸上的,是没有杂味的清爽;侧面钻进袖口里的,往往不需多久便化成暖流从下巴绕上来;倘若是起大风覆盖整个身子的,除了关窗是躲避不得的,便提不上感觉了。现在窗户是紧闭的,大家都拼命从反感的温室里攫取温暖。我偷偷把窗开了个小缝,独自呼吸挤进来的风。颇有“我言秋日胜春朝”的满足感。
雪下得小了,我趴在桌上,毫不掩饰流露出的些许失落。是我怕它终会走吧,又有什么能留得住呢。我禁不住苦笑,青春还是爱情,上帝没仁慈过任何一个往回忆里走的人,满怀欣喜得以为所有人都还在原地,最后总被现实扇的目眩耳鸣。我想时间就像涨起的潮,极尽一切的把所有美好推到浪尖,至于退潮过后,记忆斑驳吗,物是人非吗,它总不会管。
我突然直起了身,心为之一怔。既然留不住,何必强留呢。漫天的雪明知道它落地便可能消失,它却依然忘我的舞蹈着,它在飘落的时空里不停旋转就是为了活出它自己啊。如果处处未雨绸缪,事事居安思危,总为不敢确定的事凄凄惨惨戚戚,踌躇不前,那活的竟连雪都不如啊,思想呢,灵魂呢,都弃掉,只剩忧愁支控的躯壳了么。
我后怕起来。又为跳跃的心没有走进漆黑的胡同而暗自庆幸。茫茫的雪里,我竟找到了茫茫人生的出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