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回家的公交车,我的思绪随着飞过脑后的行道树,快速地在脑海中排练一遍回到家后面对的各种突发意外情况,将怀里的包抱在怀里,手小心地呵护着包里沉甸甸的ipad。我怎么跟爸妈说?想到这儿,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包抱的更紧了。
下了车,走几米,就到家门口了。明明天气是那么的晴朗,可我却感觉到我的体温在一点点地下降,快到家的时候,我几乎冷到了极点,浑身颤抖,几乎不行走。
屋内,两人的争吵声将我从冰冷中拉出来,我在门口定定地站着,仔细听了会儿,是父亲母亲的声音。是出了什么事了吗?我心想。我凑近一点,里边先是传出父亲的声音:
“老板那边,我来想办法!好在我还有些储蓄,可以应付一阵。等过几天,我就出去找事干。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娟娟辍学回家!”
“可你身体也吃不消啊!要不,还是我去劝娟娟辍学回家找工作吧!这样你才能安心找老板解决工资问题。”母亲担忧道。
“无论如何,老婆子,咋们都不能让娟娟辍学!她还是个孩子,我们得让她好好地完成学业!”父亲不由母亲插嘴道。
听到这儿,我大概明白了父母亲吵架的缘由。这使刚从寒冷中死里逃生的我,又一次陷入到了无限内疚的深渊当中。我全身无法动弹,身体里总有另一个我,在不停地指责我、谩骂我在各种诱惑下花巨款买ipad。
“娟娟,你回来啦,怎么不跟我和你爸说一声呢!”不知什么时候,屋内的母亲一步一步地走出来,见到站在门外的我,惊喜地叫道。我缓过神来,眼睁睁地看着母亲热情地接过我的书包,我却什么也不能做,忽然心中泛起一阵酸涩,眼里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不停地涌出来。我赶紧用力地把它压抑下来,蹩脚地挤出一丝笑容,回应道:“这不,想你们了嘛。这不,刚好学校放假,我就想在家里陪陪你们!”母亲又惊又喜。她蹒跚着,将我的书包放到卧室后,便一步一步地挪到厨房,开始张罗着今晚的饭菜了。
走进屋,屋内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烟味儿。爸爸正吧嗒吧嗒地抽着烟,一言不发。桌上,摆着满缸的烟灰和小半截烟。见我来了,爸爸一扫我刚进门时的颓废,给我腾出一个地儿,向我挥挥手,招呼我过来,等我坐好,主动开口道:“娟娟,在学校成绩怎么样?在学校过得还好吧,生活费够吧?”见我点点头,他又一次陷入了沉默。父亲似乎想打破尴尬,又问:“在学校有没有喜欢的人?你都成年了,有交男朋友了吧?”这似乎让气氛变得微妙起来,我竟被他的话噎住了。在脑中组织好回答后,我回道:“我不着急,先以学习为主,等以后再说!”这个回答似乎让父亲十分满意,他点点头,满脸抑制不住的愉快。
当晚,母亲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都是我爱吃的美味佳肴。父亲难得地拿出了他酿造几十年的酒,庆祝我今天的归来。望着他们开心的笑容,我竟不知如何跟他们提出ipad的事情。时候到了我再说吧,我自言自语道。
回校的那天,我竟感到自己心里像石头落了地一般地微微舒畅。可能是心里藏有心事,每到晚上,我便一夜失眠,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补上这个巨大的缺口以及如何向父母亲坦白。即便是满床充斥着家的味道,也无法让我安然入睡。无论如何,回到学校后,我一定要靠自己来补上这个缺,不要让父亲母亲为自己承担。待我还完钱,就跟父亲母亲坦白这一切,求得他们的原谅!
说到做到,一回到学校,我便开始到处搜集资料,利用课余时间去做兼职。到后来,我直接逃掉大部分的专业课,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了兼职上。舍友们都惊异于我的变化,纷纷猜测原因。我只能默默地笑笑,不说话,但其中的苦只有我自己清楚。
在某个回宿舍的夜晚,母亲忽然给我打来电话,告知我父亲在工地做工的时候出了事,现在在医院的抢救室里生死未卜,让我赶紧来医院。
在赶来的路上,我长期压抑的情绪终于彻底地爆发,望着自己辛苦挣来的寥寥无几的薪水以及危在旦夕的父亲,我一个人在医院门口忍不住大哭起来。哭声引来了不少路人,其中一个胖阿姨同情地给我递过几张纸巾,安慰我说:“孩子,你的人生还长着呢,别哭!”我点点头,可眼泪就是不听使唤地一颗颗往下掉。
待情绪稳定下来,我顶着两个哭肿的眼睛便来到了抢救室。母亲看着我憔悴瘦弱的模样很是惊讶,还未等她开口问我,抢救室的灯光熄灭了,走出来一位戴眼镜的医生,冷冷地问:“谁是病人的家属?”我跟母亲异口同声地回道:“我们都是!”医生面无表情地汇报道:“病人生命并无大碍,只是需要静养几个月才能完全恢复。在这期间,病人不能受很大刺激,不能。。。。。。”医生蹦出了一大堆话,我是没怎么听得懂,在一旁若有所思,倒是母亲认真地听着,时不时点点头。
待医生走后,母亲仍意犹未尽,转身问我:“刚刚医生说不能吃什么来着?”我并不回答,转而问:“妈,要不我还是辍学在家找工作,给家里挣钱吧!”母亲惊讶于我的决定,半晌没说话,狐疑地望着我。“家里就只有爸爸这一个劳动力,您又腿脚不方便,家里能干活的只有我!”说到这儿,我顿了顿,抑制下奔涌的泪水,继续说:“我也是这个家的一个成员,我也能承担这个家的负担!”
听了这话,母亲叹口气,说:“你爸并不希望看到你辍学打工。他希望你能完成学业,走上社会,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说完,母亲苦口婆心地劝道:“所以,为了你爸,你明天就回到学校学校去,好好学习,成绩别落下!”我有些惊讶,母亲怎么知道我的成绩。“你学校老师都打电话来了,告诉我最近你的情况,问我是不是她遇到了什么,让我多跟你沟通,”母亲望着我疑惑的神情,解释道,“还有,老师让你不要操心家里的事,说可以帮我们办助学贷款,可以供你一直到毕业!你有个那么好的学校跟老师,你可要好好读书呀!”
不知哪来的勇气,我主动开口道:“妈,其实我那么努力做兼职,其实是为了还之前买ipad来学习的钱。但它实在是一笔巨款,我怎么也没法补上这个窟窿。对不起,我没能跟您和父亲说就私自做了决定。”母亲先是有些吃惊,随后问:“多少钱?这个啥派的拿来学习怎么样?”我一五一十地跟母亲说明原委,母亲出乎意料地说:“对你学习有帮助就好,那这个钱花的就是值得的!”接着,母亲还是黑着脸,说:“但你要记住这次的教训,下次不要再犯,知道吗?”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在这一点上,母亲说的没错。
晚上,在病床前,望着瘦弱的父亲平静地躺在床上安然入睡,我想这怕是他第一次睡的那么安稳的觉了吧。
爸爸,我向你保证,这不会是你最后一次安稳的觉,因为你还有我,还有我们这个家呢!
内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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