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站在门口，拉着他皱巴巴的手，看着他无助地哭泣。这位年近九十的老人，我能感受到他全身的颤抖，他的哭没有声音，眼泪也很难流下来，原来老人的哭是这样子的。
他用另一只手擦了一把鼻涕，有气无力地说:“为什么还不死？”
我向来不会安慰人，站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件事又是因我而起，心里充满了愧疚和自责。
奶奶在去年双目失明，这让80多年都活在光亮里的她很难在心理上适应。爷爷曾患过偏瘫，腿脚不太方便，自此两个人成了彼此的眼睛和双腿。奶奶喜欢去街上的人群里凑热闹，但又没有办法自己出去，所以每每出门，都是爷爷弓着身子在前面拉着奶奶的拐杖，两个人一前一后，真正成为众人眼中的“老来伴”。
今年爷爷的身子越发弯曲了，腿也越来越没有力气，十米的路程都要走上小二十分钟，因此他不大愿意再出门去。可是奶奶生性爱热闹，总是抱怨不带她出去，无奈爷爷又只好得陪着。
做儿女的不在身边自不必说，留在身边的仍有自己的一大家生活需要顾虑，能做的不过是帮忙煮个饭，洗洗衣服之类的，没有谁会一直陪在老人身边。
奶奶常和我说:“你要是不回来，我便只好一直在家里了。”
等我吗？我每周只休息两天，碰上加班，可能连回家的日子都没有。休息的时间也只是带着奶奶去街上遛遛弯，陪她坐下聊聊天，帮她洗洗头之类的。奶奶从小便没有了母亲，她是家里的长女，长姐如母，她要保持一家人的生活，所以她是操心操惯了的。直到现在，她依旧喜欢对所有的事都问上一问，有时实在不想听了，也会借故离开。所以我能做的又有多少呢？
那天天气很好，我去前院把奶奶拉了出来，爷爷在忙着什么，我想等他看不到奶奶了应该会想到是有人带她出去了，就没有跟他打招呼直接走了。
我在后院里陪奶奶聊着天，一会儿听到爷爷的声音，赶忙跑出来问他是不是要去找奶奶，并告诉他奶奶就在我家。
那一瞬间就觉得爷爷整个人都崩溃了，他一下子哭了起来:为什么出门都不说一声？
看到他哭，我整个人都懵了。
“身体这样不好，活到这样的年纪也是受罪，为什么不干脆死掉呢？要不是因为她，也许早就死了。”爷爷一边哭一边自责，“一会儿她要回不去怎么办？”
我只好带着愧疚告诉爷爷是我的不对并安慰他，直到后来爷爷的情绪平静下来，我才把他一步一步送回家。
虽然他一直在抱怨，但每一句抱怨里都是一句永恒的承诺:想陪你走完人生这条路。
我也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