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
河那边
有一树梨花望着我
默默地望着我
那满树的梨花
压得她有点喘不过气来
像个身怀六甲的孕妇
河这边
也有一棵树要分娩了
只是没人看出来
这是一棵松树
隔着一条河
对岸的梨花闻到了松香
那些夜空中冰冷的星星
那些夜空中闪烁的星星
大都是偷偷写了情书的星星
那些夜空中眨眼的星星
大都是等待着回信的星星
有些心急的，等不及的
大都成了流星
而那些坚强的，有耐心的
大都成了恒星
他们大都有着一颗小白兔的心
胆小而温暖
尽头
上坡路的尽头是什么
一定是下坡路
如果不是
那就不是路
下坡路的尽头是什么
一定是上坡路
如果不是
那一定不是路
一条路的尽头是什么
一定是起点
如果不是
那一定是一朵坟冢
柳先生
柳
苦苦的样子
怎么看也是百年孤魂的样子
柳
被命运罚站的柳
却偏偏学会翩翩起蹈的柳
城墙塌了
前朝崩了
你还活着，舞着
还说：
诗句是最美的身段
诗意是最美的舞姿
嘉峪关的传说
听说
那个上山的人
背着石头上山的人
听说
那个山上的人
那个山顶上修了庙的人
听说
他死了
有人说他升天了
有人说他变成一粒尘埃，又回到山下了
听说
听说那千年的雪山，那万年的雪峰
每年哭一次
一哭哭半年
弄得山下的戈壁泪痕狼藉
听说
就这样
过了千年又万年
恨，成了沙子
爱，成了绿洲
而你
依然只是一个传说
听说
当我爱你
那天空
看我的时候
是最蓝的
那阳光
被我瞧见的时候
是最明媚的
一如
当我们相望的时候
世界最美丽
每一天都是新的，崭新的
天亮了，又白赚了一天
你这一天
跟世界首富的一天一样长
一样值钱
这一天
你要比世上任何有权有势的人
过得更幸福
更有意义
你爱人类
爱生物和动物
也爱花花草草
为此
你心存感激
你知道，唯有爱
才是有内容的幸福
它，从里到外
那么美好
我想，我是一个幸福的人
也是一个美好的人
因为，你是一个幸福的人
也是一个美好的人
对话
整个夏天
云
摆姿势
打手语
整个秋天
山
说不出一句话
憋红了脸
死
他睡得真香啊
现在
剩下的
只是有关天堂的梦了
收成
你没有给我粮食
你给了我一些花儿
那些花儿
像种子一样
像孩子们一样
洒落在我的草原上
你没有给我粮食
你给了我一些风
在我的山坡上
他们在嬉戏
让那些柔软的小草下腰
像练芭蕾的小舞女
你没给我耕地
也没有给我粮食
你却对我说，去吧，你是一粒种子
让荒漠变成沃土
这是你的工作
也是你的命运
于是我愉快地答应了
我很愿意做一个长工
但东家必须有漂亮的小姐
我们一起私奔
或参加革命队伍
这是我的故事
我没有土地
我没有收成
你只是让我成了一个传说
让那些风和飞鸟传颂的
让那些野花野草吟诵的
美丽
世上所有的花美丽
世上所有的花花开花落
都不是为了结果
而是因为思念
世上所有的树站着
不睡，每天疯长
都不是为了比谁高
而是因为等待
所以星和星遥遥相望
所以山和山天各一方
所以树和树触不可及
所以此生如此孤独如此美丽
一棵树
一棵树
想回家
一棵树
想出走
一棵树
想喝醉
摇摇晃晃
踉踉跄跄
想向你
迈一步
一棵树，想着
就这样想着
疯长
每天
石头
一个石头，他怎么躺都不舒服
就整夜整夜地坐着
立着
一个石头，山上的石头
他想滚到溪谷
哪怕粉身碎骨
一个石头，千年
风吹，日晒
一心想变成一把沙子
或泥巴
被你握在你小小的手心里
如果你是河
我只能是一个泥菩萨
过不了你
度不了你
只想被你冲刷
洗净
然后重生
一个石头，山上的石头
他一心，想变成水
在你的深谷
狗尾巴草
那一亩的狗尾巴草
一大早的
聚在一起
像一群要举事的儒生
头重脚轻
抖肩扭腰
蹉跎了一夏好时节
又误了一秋好光景
误了就误了
蹉跎了就蹉跎了
这满山的秋色
还不够醉的呢
小树叶
那么小
那么轻
那么微不足道
却那么圆满
比硬币圆满
比金币圆满
有的黄了
有的红了
有的还绿着
有的在飘落
那翩跹的舞姿
比蝴蝶优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