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说我喜欢秋天。你说这人一生之中大多数的离散都发生在秋天,就像你对某些离别久久无法释怀那样,你期盼秋天到来的同时,其实不过是在渴望自己能走出过去那个困住了自己的秋天。”
秋天,是烤栗子的味道,是门前挂满秋色的橘子树,是落了一地的黄叶。
秋天是丰收的季节,以至于我常以为当我在怀念起某个人或者某段过往的时候,那个人或者那段过往所遗留下来的东西就像是一把打开记忆大门的钥匙,而这把钥匙从不由我拿捏,它埋在秋风里。
风起时,撒下一地秋色。
门前的橘子树,挂满了果实。
我看着橘子从青绿逐渐变成黄绿最终变成橙色,我仿佛是个十分不礼貌的窥探者,在窥探生命的同时,不忘欠嗖嗖地催促一声:“你可快点熟吧,熟了就要被我吃掉啦。”
那天,我没忍住摘了一个果皮呈橙色的橘子,随后迫不及待地剥开果皮,饱满的果肉映入眼帘,我尝了一口,橘子味十分浓郁。
鲜甜之中裹着一丝独属于橘子的酸味。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握住了秋天。
在我开始物色下一个目标时,母亲的声音被秋风卷起,从我耳畔划过:“先别摘了,等熟了再吃。”
我怔怔缩回了刚伸出的手,回了一句好。
以上的这种场景,对我来说莫名熟悉,熟悉得让人有一种穿越了时空,把过往重演的错觉。
因为,在许多年前,我也曾以为自己握住了秋天。
记忆中,在田间也有一棵每到秋天便挂满了果实的橘子树。
那是爷爷种的橘子树。
每想起爷爷,总难免会想到那棵橘子树,那棵被爷爷悉心浇灌的橘子树。
那时,每天放学回来的第一要紧事,便是跑到田里看看今天有没有哪个橘子熟了。
摘一个橘子,吃掉,继续摘一个橘子,继续吃掉。
那时,欣喜地以为自己握住了秋天,却不曾想那一个个从青绿变成黄绿再变成橙色的橘子都是离别的前奏。
爷爷埋在秋风里的那把钥匙,是一棵橘子树。
等橘子吃完了,人便也跟着走了。
小学是在离家步行几分钟路程的地方。
小学的操场有一条小路可以直接通往家里,那会学校还没有围墙,所以每当集体跑操时,队伍常常跑着跑着便没有了我的身影。虽然不记得自己当时究竟是怀揣着独自离校的恐惧还是因为快要逃回家而倍感激动的心情,但是脖子上那条鲜红的在风中飘扬的红领巾,直至今日,依旧清晰且深刻地印在我童年的记忆里。
从操场偷溜回家的那条小路,贯穿了我整个童年。
“你的成名史,就像幼儿园那会你被老师绑在窗户那里。”“我都不知道自己被绑,你竟然还能记得?”“印象深刻。”“我小学还是挺出名的,不是被老师捉,就是被家长捉。”
那条‘逃命’的小路,见证了我无数次被家长与老师来回‘活捉’的过程。
然而,在我读完六年级的那一年,学校倒闭了。
其实学校倒闭也并不是毫无预兆的,在那之前,班上同学多少也有听到一些消息,只是那会我们还无法确认真假。
在得知学校就要倒闭的时候,一股天要塌了般的难过萦绕心头。
对我而言,学校倒闭了,我的童年便也是要被困在这里的。我的童年,或许也要随着日渐斑驳的建筑,逐渐荒废于此。
我记得那是一节数学课,我们的数学老师是学校的主任,他站在课桌与课桌之间的过道上,跟我们聊了一会话。具体聊起的内容如今已经记不大清了,只记得当我们问他学校是不是就要倒闭了的时候,他笑着跟我们说,我们以后还会在这里上初中,学校只是扩建了而已。
那一刻,我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
只是,学校后来还是倒闭了。我想,或许老师只是因为不希望扰乱了我们学习的心绪,所以才有了‘学校只是扩建,我们还能在这上初中’这个善意的谎言。
几年后,荒废的学校突然被翻新,操场也被筑起了围墙。
学校的围墙,堵住了我童年回家的那条路。
然而,当阳光透过细碎的树叶缝隙洒落在学校的围墙上时,我看见了那条鲜红的在风中飘扬的红领巾,和那个胆小如鼠却又胆大包天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