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神峰湾银白的沙滩，在灿烂的阳光照射下，明晃晃的，如一面巨大的打光板一般。我戴着墨镜，面朝蔚蓝的大海，舒适地躺在沙滩长椅上。

“喂，看什么手机？来给我捏一把！”我一手拍在身旁躺着的未婚夫身上。

“宝贝，你要捏哪里？”他立刻放下手机，脸上堆起笑纹问我，摸着胸口泛红的指痕。

“老规矩啊！”我把四肢舒展开，“这还要问，你是当真不懂得我的心啊？”

“来来来，我这就捏了啊，宝贝！””他肥厚的手指，在我身上一丝不苟地揉捏。

“我跟你说啊，苏品兴，本姑娘答应跟你结婚，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啊，我只是觉得你啊，对我一心一意，忠心耿耿的，所以啊，不想让你失望，你可要珍惜哦！”

他没有答话，擦擦脸上的汗，继续给我捏着。

“怎么不吭声？你可别不服气啊，我就是这样子的！”看他没反应，我怎能自讨没趣，必须让他回话，“哎哟，你这身肉是怎么长的，力度太柔啦！”

他停下来，脸歪着不看我。

“怎么？造反啦？”看着他委屈的样子，我不忘继续逗他。

“够了！”他突然大吼，双眼对我怒视，“夏子晴，别再挑战我底线了！我是爱你，但是不等于可以让你随意践踏我的尊严！”

我被他吓呆了，他一向都对我千依百顺，甚至是唯命是从，而他这一刻的反应，我当真从未料及。“你……你这是干什么嘛？不喜欢可以直说啊，干嘛这样吼我？”

“我表哥可以吼你，我就不可以，对吧？我真的累了，我不想这辈子就这么低声下气地活着，到此为止吧……”他艰难地颤声说完最后一句话，转身拿起手机就走了，留下心乱如麻的我。

我呆坐着不知所措，遥望着无边的大海，视野模糊。

尊严？呵呵，苏品兴，你有过尊严吗？你喜欢我那么多年，连表白都靠你表哥！你表哥，岂是你能攀比的？简直是以卵击石。他在我心里永远是神一样的存在，他英俊迷人，为人和善，品学兼优，家财丰厚，前途无量，只可惜情深不耐缘浅，我没有福气和他在一起。

唉，一切都过去了，只有回忆铭记在心。

我和苏品兴是高中同班同学。在一次备战高考的家长会上，他因为父母没空出席，就请了他念理工大学的表哥来参加。当时我是班长，班主任让我协助他组织家长会，于是，自然而然地认识到他。

初次见他时，感觉他就像言情小说里的男主角，剑眉星目，气宇轩昂，越看越觉得心跳加剧，虽然回避了他的眼神，但依然站在班主任身旁偷偷看他。

在发放意见调查表的时候，我把表格发到他手上，他对我微笑表示谢意，我顿觉满脸发热，就匆匆低头离开了。填写完毕后，班主任让家长们把表格传上来。不知哪来的勇气，我竟然特意跑到他面前向他要表格，还故意碰上他那修长的手。这一刻触碰，如电闪雷鸣，直教我的心乱成一团。不过，为了掩饰这一特殊的举动，我再向他身边的其他家长顺手收表。

丘比特的这根箭，把我射得情迷意乱，我确信这是一见钟情了，因为自那天起，我开始日夜思念他，如痴如醉。在复习的时候，我会不自觉地在课本上重复书写他的名字；在刷牙的时候，会对着镜子模仿他的笑容；在疲惫的时候，叠起被子幻想成他，靠在他身旁，仿佛他用温柔的话语抚慰着我……

可是，这一切都无法舒缓我对他的热切期盼，反而日渐滋长了我对他的迷恋，无以复加。真是无法想象，为何苏品兴这个胖子会有韦滔这样乱人心智的表哥！

在家长会后备考的那两个月，我备受高考与相思的双重煎熬，要不是能从苏品兴口中得知韦滔的生活点滴，借此得以慰藉，我可能真要垮掉了。每天放学以后，我都会到学校小花园，听苏品兴讲他和表哥一起生活的各种趣事。

好不容易熬过了那几场让人昏昏欲睡的命运大考，迎来了人生中最舒心的暑假。不管成绩如何，我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如何能再见韦滔。正当我苦思冥想之时，苏品兴便给我送来了好消息：韦滔约我一起到神峰湾游玩。来不及细想，我就爽快地答应了。

那时候的神峰湾还没完全开发，景致自然比现在天然得多，海水也格外清澈，所以海滩是游客们必到之处，不过，对于苏品兴这样的人，是绝对例外的，因为他一到酒店就睡死在房间里了。

我虽然略懂游泳，但是在这波涛起伏的海上，我是时刻不敢离开救生圈的。而韦滔在海潮之中，尽显谦谦君子的风度，还在浅滩中教我静坐。

闭眼之后，听着海潮拍打礁石与冲刷细沙的声音，感受一波又一波的潮水扑往身上，我渐觉心里的烦恼都被清洗洁净了。正当我把自己的心灵融入海水趋于平静的时候，突然一波巨潮涌向脸上，毫无防备的我吸了一大口海水，呛得我上气不接下气。

身旁的韦滔立刻拍打我背部，帮我把海水咳出来，并从岸上找来一瓶清水给我漱口，将毛巾披在我身上。他含情脉脉地看着我，关切地问我各种状况，我心脏扑通直跳，感动得不可名状。

“已经涨潮了，我们回酒店吧。”他坐在我身旁，向我伸出手。

可是，一旦回酒店的话，就没有机会和他一起了，“不，我还想再待会………吹吹风。”我轻轻靠往他身上。

他没有抗拒，静静地坐着。我再把头靠在他肩上，除了听到自己狂乱的心跳以外，还听到他节奏变乱的呼吸。忽略海水的味道，我更能细味他温暖而浑厚的气息。

“子晴，虽然和你接触并不多，但是我感觉我们就像认识很久的朋友。”他莫名其妙地说出这番话，我感觉不知所措。“你知道吗？其实你的名字很美，美得像诗。你的人也很好，好得难以形容。你就像这个季节，热情奔放；你就像每个晴天，明媚清朗；你就像这个夏日，光芒万丈；你就像这片大海，柔情四方。”

他这般才华横溢，又情深款款，直教我感动得热泪盈眶，“你这是在赞美我吗？我真有这么好吗？”

“绝无虚言。”他这话，我不知该如何接上，只好安坐在原地，听着起伏的海潮，吹着清凉的海风。我们虽然彼此沉默，但仿佛共同超越了时空，在虚空的某处融合在一起。

夕阳渐渐西下，海水已经漫过我们的腰背。眼看着前方涌来一个巨浪，拍打到我们脸上，把我们淹在水里，耳朵听到海浪流动的嗡鸣声。

这次我做好了闭气准备，同时抓紧了他的手，海浪过后，我看到呛到了海水的他，那可爱的模样让我不禁大笑。

我冷不防打了个喷嚏，于是顺势凑到他耳边轻声说：“我有点冷。”

“我……”他意外地看着我，停顿了一会，挪挪肩膀，“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我的心骤然凉了，立刻坐直，“哦，不要紧，我只是真的冷了……”不等他答话，我抓紧毛巾裹住身体站起来，匆匆奔回酒店。

我冲进浴室，打开热水，直往头上冲刷，我要洗掉一切关于他的记忆，洗掉一切疯狂无礼的念头，洗掉一切极不得体的举动……热水冲刷在紧闭的眼皮上，把泪水也清洗干净。

我疲惫地躺在床上，回想着自己过去各种滑稽的言行，觉得十分可笑。这时，传来了敲门声。

我缓缓坐起来，会是韦滔吗？无奈一开门就大失所望——是苏品兴。他轻声问我：“你还好吧？该吃晚饭了。”

“一睡饱就吃，难怪你这么胖啊。”我谢绝了他，关门回到房间里。

在那一刻，我多希望从来没见过韦滔，但又幻想他会再来联系我，不过自从神峰湾回来后，我们就再也没见过了。眼看日期一天天地更替，我慢慢想通了，确实，一切都只是我个人的幻想罢了。尽管知道已经不可能了，但我仍旧憧憬着能和他一起，或者至少与他有相同条件的其他男人。一想到这里，我就感觉前途渺茫。

再见他的时候，是大学报到那天，是他带着苏品兴到校的——我深切地怀疑自己是不是上辈子欠了苏品兴几栋房子之类的，这辈子我们竟有如此深厚的缘分，真是做梦也想不到我们会进入同一所大学同一个专业，而且还是同一个班！

韦滔见我的时候，依旧是那个迷人的微笑。这是我的错觉吗？抑或是他对每个女性都是这般亲切？

“你表弟呢？”不知从何说起，我只好从苏品兴着手了。

“他在宿舍睡了。”他双手一摊。

“再这么下去，真是比猪还胖呢！”

“在你眼中，他就只能跟猪相比吗？”他突然对我大吼，那严肃的眼神，让我半开的嘴角缓缓闭上。

“对不起啊，我没有那个意思。”也许是我太过分了，他毕竟是他表哥，我真不该如此。我尝试着拆开苏品兴肥胖的外形，从中探寻他的可取之处，“其实，不能这么说，他其实也有很多可爱的地方的，憨厚老实，待人也真诚。”

“肥胖不是他的错，他是先天的代谢障碍，从小就胖，改不了的。”他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同情或是怜悯的泪光，“不过，他的心是清澈的，他最喜欢的人是你，从来没有放弃过！所以，请你别辜负他的一番真心。”

这话虽然让我有点意外，但只要细想，不难发现他确实总是在处处迎合我讨好我，原以为他做的这些是因为我是班长，可不曾想他竟然还有这样的心思。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随便找出一个理由告别了他。

我虽然不是美若天仙，但相貌身材都属上等，家境殷实，双亲都是干部，收入不菲，综合条件都是不差的；我总是期盼着韦滔那样的男人出现，可是，正如我的亲友们所说，我的命数之中始终欠缺一些桃花，再也遇不上像韦滔那样完美的男人。当然，身边也出现过不少追求者，而唯独一直不离不弃的，只有苏品兴。

尽管同学聚会时，那些曾经熟悉的女生都在私下讨论着苏品兴言行举止比以前优雅许多，但在我看来，他依旧是那副德行，尤其是他百年不变的臃肿身材。

到了三十五岁，在父母与日俱增且软硬兼施的威迫下，我终于妥协了，认命了，答应嫁给苏品兴。在婚前两周，我决定回到神峰湾，告别对韦滔的执着，告别萦绕内心多年的痴心妄想。

是的，不管梦有多美，我们总该回到现实中去的。可是，苏品兴，我已经放下身段放弃梦想来接受你了，你就应该毫无条件地服从我，呵护我，不是吗？

我四下张望，不知道他莫名其妙地跑哪里去了，但又懒得费精力想了，他玩累了自然会回来；索性喝完剩下的果汁，躺在长椅上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突然一阵清冷的海风把我吹醒了，发现苏品兴正坐在我身旁，深情看我，“宝贝，都是我不好，你还生气吗？”

我嘟嘴一声不吭，看着天空远处的乌云，似乎要下大雨了。

“我深爱着你，只希望在爱你的同时，你也能体谅我的难处，情侣之间不应该是相互平等的吗？”他的语气温柔，言辞恳切，让我感到莫名的熟悉。

“是，我一直认为彼此的条件，应该是平等的。”我拿起手旁的果汁，边搅拌边喝。

“不，你只是一直看不起我的身形罢了。”从他的语速看，他是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我不知他是否有理，也不置可否，但我仍要习惯性地反驳他，抬头看他时，我怔住了。

“我现在这样，你就不会介意了，对吗？”他看着我，眉心微蹙。

“你……为什么会变成韦滔的样子？”

“这不难理解，为了你，我不惜一切。”他回答，“韦滔表哥确实是一位优秀的男人，他一直都是我努力的目标，所以，我从小就亲近他，模仿他的衣着，他的言行，他的爱好，这些我都成功做到了，可是，唯独他的相貌和身材，我永远不能模仿。所以，我只能常常幻想自己会变成他，甚至是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

“直到有一天，我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他家里，照镜子时发现自己变成了他，反复抚摸着自己的脸和身体，才逐渐相信是真实的。我兴奋得立刻打电话给表哥，发现他的电话正忙音，挂掉以后才知道原来是用他的手机打给他了。让我更加惊讶的是，我竟然知道表哥的手机锁屏秘密，接着我再仔细想想，发现我知道表哥更多的事情，自然而然的，全都在脑子里了。

“不过，没过多久，我眼前一黑就晕倒在洗手间里了。醒来时，身体在自己家里，我原本以为这是个梦，但我不甘心，马上打电话给表哥，表哥告诉我，他在洗手间晕倒了，头上撞出了一个包。类似的事情，后来又发生过好几回。最后我弄明白了，原来只要我专注幻想自己变成他，就能控制他的身体，而这期间自己就会沉睡下来，直至控制结束。”

“你真是太扯了，别当我是三岁小孩！”看看他的外表，我欲言又止，万一他真的是韦滔呢？

“在高中，我一直暗恋你，我知道你生性高傲，所以在你面前，我总是装疯卖傻哄你开心；我知道你很注重外表，不喜欢我这种类型的男生，所以，我尝试过各种努力，包括地狱式的减肥和手术切除减脂，但可惜全都失败了。我是天生的肥胖病，这些办法都无法改变事实。原以为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了，可当知道你喜欢表哥那样的男人时，我就开始幻想自己变成他和你相爱了。

“我知道自己这种做法可能有点疯狂，或者说不是那么正常，但是我无法控制自己，尤其是当我成功控制表哥的身体时，我更加突发奇想，决定用他来与你见面。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那个备考前的家长会。”

远处的天空传来轰轰的雷声。

这开始颠覆了我的回忆，我深感诧异，瞠目结舌。

“自那次之后，我发现我们之间的来往多了，我以为自己已经成功吸引到你注意了，可是你的关注点还是在表哥身上。于是，我不得不利用暑假，采取进一步行动。那天和你在神峰湾度过了非常愉快的一天，我毕生难忘，可是在关键时候，表哥被巨浪拍打失去控制了。当晚我去问他，他只说到了酒店就觉得迷迷糊糊的，清醒的时候发现你在他身边靠着，感到不知所措，直到你说很冷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必须要告诉你他有女朋友的事实来拒绝你。

“我猜，你已经深受打击了，所以表哥这个靠山已经不管用了。而事实证明，也是如此。正当我们在大学再见的时候，你的眼神已经平静了。那时候，我控制不了情绪，才对你吼了那一句话，但再显然不过了，你并不在乎。终究是我们的外表差异，决定了一切。”

对于最后一句话，我不得不以沉默应对。我不敢想象，在过去所有包含着韦滔的记忆，换成苏品兴会是怎样的画面。“你果然是不惜一切！”除了说出这个感叹，不知该说什么。

“这还不止，为了能跟你考上同一所大学，我多次练习幻想自己变成你，在考试的时候控制了你的身体，记下你的考题答案和思路，尽可能地让考试成绩接近你。”

“苏品兴，你真是疯了！”我觉得这样已经很过分了。

“子晴，要不是这样，你的大学生活，怎么会一直有我的陪伴呢？”

“不，我不稀罕！”

“既然不稀罕，为什么不在需要搬重物的时候对我说？为什么不在无聊找我的时候对我说？为什么不在你失恋需要陪伴的时候对我说？我无怨无悔地守候在你身旁，你却视若无睹。既然你无法接受韦滔是我，那为什么不可以想象，在过去的每次共处当中，我就是韦滔呢？”

这时，冰冷的雨点，陆续落在我们身上。

我无言以对，望着眼前泪流满面的“韦滔”，我内心隐隐悸痛。

“既然我让你这样委屈，那我就不再强求你了，我也不再幻想了，子晴，你自由吧，我也自由了！”说完，他站起来，再一次走远了，消失在远方的大海里。

随后，前方的大海翻起一重巨浪，在阴沉的天色中，直往我身上拍过来。

我猛然坐起来，“品兴！”我睁大双眼，环顾四周，周围依然是阳光灿烂，一片银滩。原来，刚刚只是做了一个梦。我擦擦额上的汗水，不去理会身旁翻落在地上的杯子，从长椅起来，远望前方的大海。

或许我真的是过分了些，或许这个梦正是我对他态度不好的反省吧。我尽力试着按照梦里品兴所说的那样，把记忆中的他，想象成为韦滔……

他英气逼人，气度不凡，但在其他女生面前总是严肃认真，只有在我面前，才全然不顾形象，一心一意逗我开心；每当放学，他都约我到公园里，告诉我他和表哥的生活趣事，仿佛我也活在他的记忆里；我们一起顺利通过高考，考上同一所学校，他时刻关心我，照顾我，还祝福我会遇到更好的男人。

可是，他不就是我要找的好男人吗？还有谁比他更好的呢？

我缓缓地走到海边，吹着那股似曾相识的海风。此时，远方传来了救护车急促的鸣笛声。我朝那声音看去，不一会，几个医生和护士匆忙地赶到海边，冲进一群人中。

我被这一幕吸引过去了，踩着海水浸泡过的清凉的细沙，一步步走近人群。

“没办法，心跳呼吸停止太久了。”跪在人群里的医生说，“救不了了，快通知家属吧。”

眼看围观的人逐渐散去，那个躺在地上的人，赫然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我仿佛霎时间跌入了冰冷的黑暗之中，双腿一软，跪倒在沙滩上。

“品兴——”我使尽全力呼唤他，双手颤抖着抚摸他湿冷的身体。我何曾料想到眼前这个毫无生气的躯体会是他呢？我急忙起身，追上正要离开的医生，跪在他们面前，再三哀求他们尽力救人，可是医生以无能为力为由拒绝了。

我彷徨无助，只能回到他身边。我不顾身份，不顾礼节，也不顾旁人的目光，一把抱住他青紫冰冷的身躯，“都是我不好，你回来吧，品兴，我求求你了……快回来！”

“快活过来！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对你了，好吗？我会尊重你说的平等，我们之间可以相敬如宾，我会改掉我的坏脾气……求求你，活过来！我们还要结婚，还要生孩子……还有很多很多……”

他的音容，他的笑貌，他的亲吻，他的拥抱，全在脑海里涌现，可我必须紧紧抱着他，不然这一切都会随风而远逝，我会再也感受不到了。

夜色渐临，景区管理处的人过来劝我离开，帮我把品兴移送到闲置的休息室里暂时安放。我坐在他身旁，看着医生留给我的死亡证明书，脑里一片空白。

直到我冷静之后，我不得不拿起手机联系殡仪馆，却意外发现品兴在几个小时前发了一条信息给我——这也许是他的遗言了：

夏子晴，我爱你！

我爱你，是心之所往，神之所聚。这是我最后一次说爱你了！因为我不能容忍自己在爱你的念头下，对你有任何，哪怕是一丝一毫的怠慢与埋怨；我更不能容忍自己从爱你，变成恨你，我绝不能成为与你对立的人。所以，我离开了，我怀着对你最真挚最纯净的爱离开了，再把我的爱融入大海，把我的爱流入江河，把我的爱渗入到每一滴水中，直至你饮水之时，悉数润泽你的心田。

夏子晴，你就像这个季节，热情奔放；你就像每个晴天，明媚清朗；你就像这个夏日，光芒万丈；你就像这片大海，柔情四方。

但愿我对你的爱，千古流芳！

他知道韦滔对我说过的那句话——原来那个梦里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他的确借用过韦滔的身体来爱我。

心之所往，神之所聚。他不但把爱投入每一个言行中，还把爱专注到幻想成为另一个人身上，以致能将精神聚在他人身上，成为另一个人。他对我的爱，竟是如此不惜一切，义无反顾！

为了他，我的心，终于流泪了……

品兴葬礼当日，我重遇韦滔。

他脸上的微笑，依然迷人，彷如昔日般熟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