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面对一部文学作品,我喜欢直白的开篇,更喜欢直叙而入的故事,最好是主人公的名字在第一句就跃然纸上。
翻开这部《长恨歌》时,不知道那一刻的心哪来的安宁,我竟然忍住了如此繁琐细碎的开篇,熬过整整4个章节,终于见到了主人公,这个风情万种的上海女人王琦瑶。
慢慢的,我喜欢上了这部作品,渐入佳境。语句怎么可以如此精准,描写怎么可以如此逼真,女人怎么可以如此风情,我边读边感叹,此后的每一页即是一副电影画面。
我划下了很多金句,这也恐怕是今年以来看的所有作品中,让我最崇拜的文字,上海腔十足的语言风格,一旦适应,就会被深深吸引。
对于上海及上海女人,从小到大,脑海里是有很多标签的。
小时候,最盼望的是父亲外出去开会,因为每次回来都能带来上海大白兔奶糖和上海泡泡糖,虽然不多,但足以成为我和妹妹的天堂。
那是可以在小伙伴们面前炫耀好久的,那是可以用来交换心仪已久的手工玩具的,那是藏在口袋或捂在手心快要化了才舍得吃的。
那时的上海就是一个遥远的梦,可望而不可及,但凡是上海传来的东西一定是最好的,拥有一件“上海货“是极其荣耀而珍贵的,是一般人家的奢望品。
据说上海人都穿喇叭裤了,于是在新年来临前,小小的我便向母亲提出了请求,虽然最后只得到了一条小喇叭,但这个新年却更欢天喜地了。
十岁时,母亲花高价(当初25元是小半个月的工资)给我买了一件大红色滑雪棉衣,神秘地强调,这是最新款式,带着“上海”元素的,然后叮嘱我要好好的穿,穿不下的时候要给妹妹的。
那一年,我就像冬天里的一把火,心花怒放在每个角落,似乎已然成为时尚的象征,不放过任何一个能去的地方。小伙伴们想用手摸一下滑滑的面料,我是必然要先检查她们的手是否干净的。
小学快毕业的那一年暑假里,最要好的小伙伴有一天偷偷告诉我,据说现在的女孩都在烫反翘刘海了,最后还特意强调了这也是上海传来的。
于是,从母亲那磨了5元钱,瞒着她,与小伙伴一起勇敢走进理发店,忍着电夹子的生疼和发烫,终于顶着两个超级高的反翘头各回各家了。
挨骂是自然的了,但心里开着花,骂几声又何妨。当然,回学校的那天,我和小伙伴是约好一起去的,老师的责骂,和同学们异样而羡慕的眼光,我们是要一起承受的。
成年以后的某一天,翻出小学毕业照时,两个反翘头异常醒目,她们便是我和我的小伙伴,那天差点笑晕过去,难以想象,那一刻,时尚给予了我们怎样的勇气。
对于上海女人,也一样是有标签的。不仅是受当初电视剧《上海滩》的影响,更是因为我家隔壁就住了一个上海旧时代走来的50岁光景的女人。
她与我身边的妈妈们是如此的不同。她总是挽着高高的发髻并抹了发油,发型很精致的。她喜欢穿着旗袍,走路的样子昂首挺胸又婀娜多姿的。她碰到熟人的时候总是优雅地说一声:侬好!声音是细细甜甜的。
她的名字也很好听,叫秀秀。
她每天早上在自己的天井里练美声,穿透隔墙,穿透窗户,直至穿入周边每一个熟睡的邻居耳中,但大家都接受了,不仅是因为声音的美妙,更因为拥有这声音的主人是美妙的。
她和我母亲在同一所学校当老师,于是,我知道了很多关于她的传说。据说她原来在上海时曾是一位官太太,是经历过繁华世界的。她是跟着丈夫逃难到这个小地方的。
她能歌善舞,想必也曾是大上海各种晚会、各种派对的舞场高手。她手上戴着一颗名贵的宝石戒子。她的家很干净,她家的窗帘是带花的,一切的一切都是讲究细节的。
她有三个女儿,女儿们的装扮也总是走在时尚前列的,因为她们有一个上海母亲。女儿们遇人也都温婉善良,声音细细的,尤其是大女儿莎莎是最有风情也最追随时尚的,但她却爱上了一位留着长发不务正业的浪荡子,后来的生活也不甚如意。
总之,曾经的上海女人,那是我们眼中的别样女人,总比人家要多一种韵味的,做作也罢、傲娇也罢,甚至拿腔拿调地说话走路也罢,似乎均可以原谅的。
回过来,得说说作品里的女主人公王琦瑶了,这位风情万种而又红颜薄命的上海女人,具有鲜明的上海特色,符合我对上海女人所有的标签式定位。
看书的时候,是可以清晰地看着她从旧时代的繁华中走来,然后一步一步走向落寞,即使跨入新时代后,依然不想醒来,最后殒命于一个上海小瘪三。
她年轻时是超凡脱俗的,她的美丽相片是被列在照相馆橱窗中的,她参加“上海小姐”时,还仍是清纯可人的,甚至是被动的。
但是,自拥有了“三小姐”的头冠后,她渐渐被眼前的繁华和虚荣蒙了双眼,成了李主任金屋藏娇的”情人“。
她一生遇到的男人,除了李主任是让她动了真情外,其他均是过客,那种对过往的不甘、那种依存的虚荣、那种不愿孤独老去的挣扎,促使她想抓住眼前的男人,但却一个个离她而去。
他们恋上的只是她的风情、她的精致,以及她描述的那个曾经的花花世界。
唯一让她安心的只有李主任留给她的花雕盒子以及盒子里的几块金条,恰恰也是这几块救命金条最后毁了她的命。
这是注定的结局,因为,她一直在做梦,一直想回到旧时光,甚至一直不愿醒来主动去接受新时代。
她的风情是沾了灰尘的,白日里在阳光下起舞,还有些耀眼,可是到了夜晚,一切变得灰暗而落寞。
风情早已不依旧。
想必现在,上海的弄堂里已找不出这样从旧时光中走来的女人了,但上海女人的精致和讲究总是有些传承,仍是出了名的。
记得十多年前,先生家不怎么来往的上海亲戚突然说要来杭州玩耍,要住到我家来。对待上海客人与对待其他客人是不一样的,我知道上海人讲究,我这个女主人自然也得讲究一些。
于是我早早做了准备,家里的卫生彻底打扫了一遍,客房全换上了干净的床上用品,客用卫生间的洗澡笼头全部擦亮,因为上海客人早晚都要洗澡的。饭菜自然也要讲究些,事先都洗好切好,一碗一碗的小炒全部搭配好。
反正是用了心的。
果然,上海客人的模样比我们精致多了,尤其是两位上海女人,都化了妆的,发型弄得整齐光遛,衣服的面料一看就是高档的,还送了我一支迪奥的遮瑕笔和一块巴宝莉的羊毛围巾,对当时的我来说,是从来不知道这些名牌的。
尽管他们的外表如此讲究,但我还是感受到了他们眼中的羡慕,甚赞我家的宽敞,我也知道,除了房子面积是他们可望而不及的东西外,其他所有的人和事,在他们眼里,都是:乡下人。
所以,尽管我热情地接待了,但对他们的作派也仍有些微词的。
自然,如今的上海与其他地方相比,时尚也罢,优雅也罢,腔调也罢,都不再那么高人一等,上海人看其他地方的人,也不会再像以前那么偏执,各个地方的风情不一已是现实。
当然,有些骨子里的基因是无法改变的,天生的优越感总有些存在的,但这一切,在新时代下,均已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