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来,让我为你做一碗高技术含量的蒸水蛋!”
林婉如从冰箱取了两枚鸡蛋,笑着对唐宋说,“别以为你们程序员干的才是技术活,其实蒸水蛋的技术含量高着呢!”
“嗯嗯...”唐宋嘴巴应着,坐在沙发上的他,眼睛却没离开手中的手机。
有人说,看一个人做菜功夫是否厉害,不在于他把大鱼大肉做得如何,而在于把家常菜做出水平,比如蒸水蛋。
林婉如蒸水蛋的功夫已经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从蛋的搅拌、水与蛋的比例、火候大小时间长短,到盐、油、豉油、葱花等配料的投放,都有一套非常讲究的技巧。不仅如此,她还会幻化出蒸水蛋的升级版:三色水蛋、肉茸蒸蛋、虾米蒸蛋......
而这一切,源于林婉如遇见了唐宋。
2.
大学毕业后没多久,林婉如和一群四川老乡聚会。地点选在一家川菜馆。那次,林婉如第一次见到了唐宋,他是一个程序员老乡老萌带过来蹭饭的同事。
唐宋是广东人,他几乎不能吃任何带点辣椒的菜,为了照顾他这点需求,老乡专门交待服务生为他做一碗蒸水蛋。
一桌八人,林婉如刚好与唐宋相对而坐,虽然距离有点远,但正好方便了林婉如不时地去观察唐宋。他拥有一头天生的微微曲卷的头发,鼻梁很直很高,区别于她那几个男老乡鼻子又粗又短。眼睛细长而有神。
看着他端着一碗白米饭,就着蒸水蛋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让林婉如忽地产生一种莫名的感觉。还真没见过吃蒸水蛋吃得那么香的人。
林婉如暗自思量着,也就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他几眼。有那么一、两次碰巧与唐宋的目光交汇,唐宋礼貌地朝她微笑,而婉如却如同被对方逮住一般,低下头,看着碗里的酸菜鱼片。
那次聚会以后,林婉如神差鬼使般,上网查起了蒸水蛋的做法。以前在老家从来没有吃蒸水蛋的习惯,现在,下午下班后,林婉如隔三差五就蒸碗水蛋做晚餐。对着澄黄的水蛋,满脑子想的却是那晚唐宋吃水蛋的模样。
毎次老乡聚会,林婉如就特别踊跃,同时每次都要确认一下已经有女朋友的老萌来不来,以至其他老乡不是说她对吃特别积极,就是暗地里揣测她是否在暗恋老萌。当没有女生在场的时候,几个哥们就拿婉如的事开涮老萌,老萌听了之后,哈哈大笑!
“一群笨驴!婉如哪里是在暗恋我,人家看上的是我那小广东同事唐宋。你们都不知道,每次唐宋在的时候,我坐他旁边,他们俩啊,就在那媚来眼去的,他们放的电几乎都把我给灼伤了。”老萌夸张地摸了摸他的手臂,仿佛那块皮肤,就是被上一次婉如和唐宋目光交汇时灼伤的。
几个老乡“切”地一下子就情绪低落下来,仿佛肥水流了他人田。其中单身的那两个还有一点点失落呢。
中秋节前,一班老乡又嘻嘻哈哈地一起吃饭,唐宋也在。大家说起中秋长假的计划,其他人陪女朋友的陪女朋友,回老家的回老家。只剩婉如落了单。大家吃完饭走出餐厅门口,唐宋“刚好”站在婉如身边,他告诉她,自己的中秋长假也没什么安排,父母出国旅游去了。
中秋节那晚,唐宋第一次来到林婉如的宿舍。
唐宋带来了一支红酒,而婉如,则为两人的中秋晚餐准备了一桌的菜,其中,就有唐宋爱吃的蒸水蛋。
当唐宋拿起小勺舀了一勺水蛋放入口中,他不禁睁大眼睛,这水蛋做得嫩滑爽口、甘香回味。他从未预料到这川妹子竟然蒸一手这么好吃的水蛋,比外面饭店做的好吃多了!
而婉如自然也不会告诉唐宋,为了这一天做出一碗能够端得出手的蒸水蛋,她都不知花了多少钱去买了多少只鸡蛋了,吃自己练习的蒸水蛋几乎都吃到吐了。
那一夜,月色如水,他们厮磨到天明。
就这样,唐宋每一次来,婉如都会为唐宋做一碗蒸水蛋。每次看着唐宋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婉如心里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甜蜜。她愿意为唐宋做一辈子的蒸水蛋,虽然她从来没说。
就这样,婉如把蒸水蛋的手艺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
3.
有一段日子,唐宋突然比以前忙多了,以至来婉如宿舍的次数没有以前那么频繁了。婉如也听老萌说,他们公司最近接了几个大单项目,程序员们个个忙得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
一个周未,婉如好不容易约了唐宋来吃晚饭。婉如在做饭时,唐宋一直在翻看手机信息,情绪也不高。
“怎么又是蒸水蛋,你就不会做点别的菜吗?!”当看到桌上摆了一碗蒸水蛋时,不知为什么,唐宋突然爆发了。
他这一发脾气,着实让婉如措手不及,本来以为两个多星期没见面,两人会开开心心的。婉如的泪禁不住在眼眶里打转转。
“对不起,婉如,这段时间工作实在太忙了。刚刚接到一个客户的电话,我设计的一个电脑游戏又要修改一大半,很烦人。”
“你就知道工作忙,你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还朝我发脾气!”婉如忍不住哭出声来。今天是婉如第一次见到唐宋的一周年。而男生似乎天生对什么生日啦、周年纪念日啦,通通不敏感!
那一次,他们不欢而散。
从此以后,唐宋与婉如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了。而听老萌说他们那几个大单项目已经完成了,但也不见唐宋再回到婉如身边。
婉如越害怕失去唐宋,就越不敢主动去找唐宋,哪怕她半夜醒来抱着枕头哭到窒息!她不想听到从唐宋口中说出“分手”两个字。因为她己经预感到唐宋离她而去。
渐渐地,林婉如又变成一个人。她不再蒸水蛋,也很少去参加老乡聚会。熬过了失恋最困难的第一个月,林婉如咬咬牙,开始把重心放在工作上。
婉如做的是广告设计工作。当初为了唐宋,她可以把一碗蒸水蛋做得出神入化,现在,为了忘却失恋的痛苦,同样也可以把工作做得风生水起。渐渐地,指定找她做广告设计的客户越来越多。
有一次,婉如约了一个汽车销售公司的客户汪小姐见面。两人谈起,才知道是家在同一个县的老乡。汪小姐皮肤白里透红,一双长腿更显高挑,十足一个美人胚子。听她说,她经常为公司的车展做车模。利用自身资源优势,做汽车销售,提成自然不菲。
聊到饮食,汪小姐说实在吃不惯这边的“白味”饮食,幸好这边也有不少川菜馆。
“我以前有个朋友也是广东人,一点儿也吃不了麻辣。”
“真巧,我现在的男朋友也是广东人,一开始也是一点儿也不吃辣。”
“我以前经常为他做粤菜,他只要有一碗蒸水蛋,就能吃下两大碗白饭。”
“我可不会做粤菜。”
“那你们一起时吃什么呀?”
“我喜欢吃酸菜鱼,为了让他适应我的口味,我一开始做酸菜鱼不放花椒和辣椒,只放胡椒粉,这样他就可以接受。以后我每次放一点点麻辣配料,让他慢慢适应。经过大半年,现在他都可以和我一起吃川菜了,哈哈哈!”
“你真行啊!”林婉如过去就从未想过去改变唐宋从小养成饮食口味。
聊了一会,汪小姐看看手机,说声“我男朋友来接我了,先走了。”林婉如把她送到门口,看着汪小姐的秀美长腿钻进了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啊,这辆车好熟悉!林婉如倒抽了一口冷气。透过车窗,她看到了唐宋那张脸,虽然戴着墨镜,但一眼就认出了是他。幸好唐宋的目光没有朝她这边扫过来。
轿车远去,林婉如却呆站了好久,感觉自己像个白痴一般。直到有几个家俱搬运工大声吆喝:“借过借过!”她才醒悟过来,赶紧闪到一边去了。
4.
汪琳是那种任何男孩子看见了,就会被迷住的女孩子。包括自以为定力不错的唐宋。还没和婉如分手时,唐宋遇见了汪琳。
那是在一个车展,汪琳当时正在做车模。她穿着性感的粉色背心连衣裙,裙衩开得很上,露出了销魂的大长腿,她站在一辆黑色的斯巴鲁轿车旁边,抚首弄姿,左顾右盼,眉目传情。白晰的皮肤与黑色的斯巴鲁相映得彰。
唐宋当时正有买车的打算,才会走进这一车展厅。但他之前只想用自己的存款买辆经济适用型轿车。他当天就决定买下这辆斯巴鲁。几十万元的一辆车,对于一个刚岀来工作的大学生,确实还是有点拮据,不过他可以向父母要这笔钱。如果这辆车旁边没有车模,或者如果车模不是汪琳,唐宋会这么快就下决心买这辆车吗?
说不定,买这辆车的目的在于汪琳,谁又说得清楚呢?反正,买了车后,唐宋认识了汪琳,汪琳像一块磁铁一般吸引了唐宋。唐宋开始疏远林婉如。
唐宋骨子里还是不能接受川菜的辣。汪琳做菜的的那点小心思,又怎能骗得过一个程序员的智慧呢。他心甘情愿受用着汪琳为笼络他的情感所使出的小手腕,即便每次和汪琳吃完饭,他的胃被麻辣的食物刺激得难受。他为她而疯狂,这就够了!
同样,万人迷的汪琳,能笼络唐宋,也就一定会笼络她看上的任何一个男人。
一年以后,汪琳投入了一个房地产富商的怀抱。应该说,唐宋是幸运的,汪琳之所以会为唐宋做酸菜鱼,确实是因为爱情。但是,她认为,许多东西,比爱情更重要!
饱受失恋痛苦打击的唐宋,有一天发现自己正在路过一间川菜馆,就是那间第一次见到林婉如的饭店。神差鬼使,他走进饭店,找了个角落坐下来,己经是晚饭时间,他点了碗蒸水蛋、一个炒素菜,一碗米饭。服务员像看奇葩似的,为他下了单。
吃着那碗蒸水蛋,他忽然想起两年前的那个女孩林婉如,那个曾经那么仔细去呵护他的胃、去照顾他的女孩,她的温婉,她对他的好,现在想起来,是多么稀缺。而他却那么愚蠢,没有去好好珍惜。
婉如,此刻你在哪里?他找到她的微信,发了一个表情过去,却发现已被对方拉黑,他打她的电话,音语提示号码已不存在。
他向老萌打听婉如的下落。听说婉如己经办了出国留学,去了美国。
5.
十年过去了。
小家电市场上出现了一款设计独特的水蛋电蒸锅。这个产品,用精确的电脑程序设置,只要将鸡蛋打入小锅内,根据个人口感需要,按上面的选择键,它就会自动搅蛋、配上水、调料为你做出你需要的蒸水蛋。这款产品推出后,销量非常不错,甚至远销到欧美市场。
在洛杉机市一超市内,林婉如看到了这台小机器。
这台水蛋电蒸锅的外包装盒上面,有几句手写体的印刷版的广告语:
念温尔婉如,盼昔日重来
让我为你做一碗高科技含量的蒸水蛋吧!
——核心技术打造的一款水蛋电蒸锅,你值得拥有。
刹那间,林婉如怔在那里,不能移步。唐宋那独具一格的手写体笔迹,她是永远也不会忘记的。见字如面!林婉如回想起昔日与唐宋在一起的那些日日夜夜,不禁泪如雨下。
“Hey! Lady, are you okey?"旁边一位金发碧眼的大叔关切地问林婉如。
脸上仍然挂着泪水的林婉如不好意思地笑笑:“I am fine , thank you!"
看着她满心欢喜地捧起这台水蛋蒸机,走向收银台。金发碧眼大叔耸耸肩做个鬼脸开玩笑到:“Don't worry,I don't have to buy it!"
6.
后来,林婉如问唐宋,你的蒸水蛋机打广告时说的核心技术,到底是什么呢?
"这是商业秘密!”唐宋狡狤一笑。
不知不觉,细水流年,繁华落尽,时光静好。
林婉如和唐宋都成了耋耄老人。一天,两人在分享同一碗蒸水蛋时,她又问起这个问题。
唐宋把头凑到林婉如耳边轻轻地说:“L、O、V、E”
听后,林婉如双眼散发出光茫,露出了无牙的笑容。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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