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的两年，王然对工作倾注了所有心力，为节省上下班时间，他选择在公司附近租房。这间房是房东的杂物间，勉强能放下一张单人床，推开房门就碰到了床沿，王然只能侧身进门。他在这里待的时间不多，这间房只是他每天加班结束后睡觉的地方。

周末，王然参加了几个大学同学的聚会。这是一家装修考究、提供着精致食物的自助餐厅。落座后，同学对王然说:“伙计，不知道你是真的忙，还是不想见到我。跟你约了这么久，今天才终于见面。”

“都在忙公司里的事情，真的走不开。前几个周末都在加班，只有今天有空，待会我们多喝几杯。”王然说。

“为了家里的公司已经陪人喝了好几天的酒，现在肠胃都还有些不舒服，不过今天是同学聚会，我可以奉陪。”同学说。

“你以后真的不做技术了？这可是我们大学里学了四年的专业。”王然对同学说。

“大学毕业后我就被家里人送到国外学管理，现在我已经在父亲的公司里工作，未来我会接手这些公司。同学指着桌上的餐盘:“你先吃点东西，到那边选些自己喜欢的。待会我向你介绍我的朋友，他是我在国外留学的同学，他刚创办的新公司需要一名技术总监。你毕业后就一直在公司里做技术，现在已做到了公司中层的职位。我朋友的公司正需要你这样的技术人员，他希望邀请你加入他的公司。”

王然来到堆砌着精美食物的自助餐区，一名男子正好挡住他的去路，男子看到身后的王然，带着歉意的微笑，侧身让王然通过，王然也点头回礼。回到座位，王然看到这个男子正坐在同学身边，同学起身向王然作起介绍。

男人热情地伸出手:“你好，我是巍山。刚才我们见过面。”

两个年轻人的手握在了一起，王然看到巍山手指上的那枚镌刻着植物图案的金属戒指。微笑着对巍山说:“你好，很高兴认识你。你的戒指很特别。”

“这是蒲公英的图案。”巍山说。

同学开始主动向王然介绍巍山的新公司，故作惋惜地说，如果自己将来不用接班父亲的公司，他肯定会义无反顾地与巍山合作。巍山接过同学的话，认真介绍自己的公司。巍山不紧不慢地讲着话，他衣着讲究，衬衣长袖得体地折叠于肘部。王然的衣服虽然干净整洁，但随意卷曲的衣袖却留下许多褶皱。巍山没有吹捧自己的公司，坦承说出公司当前亟需处理的事情，谈到技术的问题还向王然耐心请教。王然也认真作答，不过对巍山让他加入公司的邀请没有做出回应。巍山坦诚相告:“我可以预先支付你两年的工资，这可以让你安心工作。将来你可以凭借自己的技术做到更高的职位，获得更多的薪水。你现在的公司也不错，但更高的职位早就有人担任，你只能长期等待机会。我的公司成立时间不长，却有更多的发展空间。”王然一直希望自己的努力能够获得更多人的尊重，巍山的话让他对未来产生了强烈的憧憬，他决定加入对方的公司。

王然终于拥有了独立的办公室，他没有进行特别的装饰，只摆放着电脑桌和一组沙发。白天和同事坐在沙发上讨论工作，晚上加班到深夜，沙发就是他睡觉的地方。

巍山打算在公司开发的APP上投放更精准的广告，他找到了王然。

“怎样通过用户在网络上的使用痕迹得到他们的个人信息。再利用这些信息分析他们的生活习惯。”巍山说。

“数据很多，不知道你需要哪些信息。”王然问。

“你打开电脑，我可以对着电脑说。”巍山说。

王然的电脑可以查询所有的用户信息，巍山让王然随意选择了一个用户。

“从这个人的使用习惯开始说。比方说他每天的出行方式，不管是坐公交、地铁或者出租车使用手机付账后都会留存记录。如果驾车用手机支付油费也会留下痕迹。从这些使用记录，可以知道他常去的地方，根据这些记录能否判断出他的工作地点、住址？”巍山问。

“我可以排除周末时间，先从工作日的记录开始判断。”王然回答。

“从他平日里手机的支付记录，包括网购记录能不能估算出他的经济收入？”巍山说。

“如果能知道他消费的实体店铺，再获取长期网购的数据应该可以。”王然说。

“这些信息怎么获取？”巍山问。

“使用我们公司APP的用户会经常分享自己的生活动态，这其中就会有消费记录，再结合他们的浏览痕迹，我可以对这些数据进行收集整理。”王然说。

“从一个人的出行方式、消费场所、网购记录可以知道他的经济收入。从他听的音乐、观看的图片、视频可以判断他的审美趣味。常年到现场听演唱会的人，不会在乎音乐网站的年费。经常进电影院的影迷，对很多视频网站的收费也不会斤斤计较。做好这些分析，可以更精准地投放广告。我们再来说这个人，我们可以看到他常年坐公交车、吃简单食物、购买便宜衣服的账单；但没发现他付费看视频、听音乐。从他的网络使用痕迹发现他也没有寻找免费音乐、视频的意愿；他没有健身、旅行、外出娱乐的支付，只有一些网购廉价商品的记录。这个人不仅收入不高，而且生活乏味单调。对这样的人你根本不需要投放广告，他没有购买的意愿和能力。”巍山让王然关闭了用户的信息页面，他对这个人已经没有了兴趣。

“我们要对用户进行精准分类，根据他们的收入、兴趣向他们投放不同的内容。不能在每个用户的浏览页面都推送简单的商业广告。网络上充斥着许多这种自作聪明地推送，很容易让人反感。具备购买能力的人，大多数都受过良好的教育，在这个商业社会里，经历过销售员太多的热情推销，也能分辨商家的营销软文，早已历练得无比精明。所以我们对这些人的广告推送更应该准确和耐心。”巍山站在窗边指着从楼下商场走出的人群，这些人拎着各色的购物袋。

“这些人挣到不菲的薪水却没多少休息时间，偶尔忙里偷闲的购物，就是对自己疲惫身心最好地慰藉。购物对现代人早已不是单纯用金钱换取商品的行为，而是放松身心的娱乐方式。他们在卖场面对很多琳琅满目的商品，这个时候我们投放的广告就产生了作用。广告将商品与某种生活方式相关联，好像购买这件商品就可以拥有这样的生活，顾客在决定购买的瞬间很容易受这种美好的幻觉左右，至于买回家以后束之高阁也并不在意，至少在购买的那一刻能够拥有美好的感觉。商场对顾客就像一座游乐场，你会发现在游乐场的每个人都是快乐和轻松的状态，这个时候他们会放弃生活中的算计和权衡，会随性参加各种娱乐项目。身处卖场的用户面对心仪的商品同样也不会有太多犹豫。一个普通的用户，面对满目的商品、商家的合谋、精明的营销团队在很多时候都处于弱势。”巍山说。

“我们做这样的广告推送，要整合庞大的数据，进行大量地计算，需要更多的资金、人力。我也不知道这样的推广，公司能否盈利。”王然表现出自己的疑惑。

“你们部门只需要做好技术，资金方面我会想办法。至于能否盈利，做生意就是做不确定的事情。”巍山说。

公司消耗着大量的资金，巍山向父亲求助。巍山将公司需要的每笔资金做出详细的计算，巍父认真地倾听。接下来的几天，巍父又咨询了许多专业的投资顾问。

一周后，巍父将巍山带到一个不起眼的餐厅，在这个充斥着油烟气味的地方他告诉巍山：自己早年间的生意一直没有太大起色，后来终于出现一个机会，但这单生意需要他提前垫付许多资金，当时巍山刚出生，如果失败，会直接影响到全家人的生计。巍父承担着不小的压力，经过几天折磨身心的权衡，最后决定承接这笔业务。最终巍父通过这单生意顺利发迹，经过多年的经营，巍父的企业也颇具规模。当时就是在这家餐厅，巍父与朋友们吃过晚饭后作出了自己的决定。巍父讲到，自己公司的利润逐年下降，他尝试做过许多改进，却收效甚微，巍父明白自己的行业将逐步衰微变成夕阳产业，而整个行业在未来都将被市场所淘汰。巍父对巍山说:“做了多年的生意，已经有了些家底，就算公司倒闭，也不用担心将来的生活。只是到那个时候，过去那些亲密无间的朋友会逐渐远离你，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再不会表现出过去的那种尊敬。公司兴旺发达，身边会有很多朋友，但如果公司衰落，可能只有家人陪在身边。”巍父不再讲话，沉默地抽着烟。巍山感受到父亲对公司未来的无能为力。

巍父告诉巍山，他会给巍山的公司投入资金。他让巍山专注公司的事务，不要担心资金问题，如果有必要他还可以想办法寻找其他人的投资。

有了资金的支持，巍山的公司得以迅速发展。公司拥有了更多的用户，这些人享受着程序的便捷，在使用中也提供着自己的个人信息。公司得到利益，用户获取便利与满足感，所有的人各取所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