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葱郁的森林里,一道红光闪烁而过。之后气喘吁吁的追出来一名中年男子。一深一浅的身形,显示他似乎无力操纵自己的左腿进行追赶。这名男子看上去五十多岁的模样,身材略微发胖,汗滴大把的顺着面颊落下。能够将他与一名年到中年一事无成的男子区分开来的,只有他披在身上已经不合身的魔法袍,以及左手上冒着的白光。这是不太娴熟的火焰魔法造成的痕迹。
如果是二十年前,吉尔一定会有把握看清楚那团黑影,然后从他拿手的众多魔法中拿出最炫丽的一个,优雅地一击制敌。不过二十年毕竟太久了,久到吉尔变成了老吉尔,久到曾经的拿手好戏也变得生疏起来。因为心中的迫切,在那团黑影还没有被看清的时候,就已经发动攻击。不过老吉尔没有一丝沮丧,兴奋的脸上夹杂着奔跑后的潮红。
一
这是一个魔法衰退的时代。
从二十年前开始,不知是怎样的原因,导致魔物开始变得稀少,渐渐地,人们不用提心吊胆魔物来袭,因为已经很少有人在城市里发现魔物的踪迹,也很久没有听说过魔物害人的消息。与人们从压抑的生活中解放出来相反,魔法师们的脸上渐渐的布满了阴霾。没有了魔物的消息,富人们不愿再出钱雇佣他们保护自己的宅子,城主也无需他们来保护自己的人民。魔法师协会没有了任务的赏金,只能靠着曾经的积蓄,为每个魔法师发着微薄的救济金,维持生计。
有些高高在上的魔法师,因为无法抛弃自己的骄傲,要么饿死,要么被现状折磨的精神难堪。有的只好抛弃尊严,换了另一份工作。
老吉尔就是城里曾经最杰出的魔法师。凭借身为魔法师的父亲给他留下的非凡的天赋和英俊的外表,他在二十岁时就已经在魔法师中崭露头角。他在父亲的看护下,独自净化了一个潜入城里的魔物,也俘获了被他所救的美丽少女的心。
那时人们都羡慕他们的生活,特别是羡慕他的爱人,拥有这么一个强大又帅气的丈夫。二十五岁那年,他们拥有了爱情的结晶,这也是老吉尔现在能想到的,生命里最后的幸福时刻。
二十八岁时,一个强大的魔物袭击了他们的住宅,他虽然最终击杀了它,但也失去了自己的爱人,左腿上留下了永远的残疾。
之后的三年里,他疯狂的寻找魔物进行报复,只有仇恨能压抑住他心里的哀伤。
三十岁那年,他释放了最后一个面对魔物的魔法。然后,魔法的衰退开始了。
五年后,他的父亲去世了,因为无法容忍自己的处境,郁郁而终。
二
吉尔从来都不觉得魔物已经消失了,他坚信它们还会卷土从来。只是哪怕是那些和他曾经并肩作战的魔法师也不会相信。
他固执的想要让儿子继承自己的魔法师职业,却一次发现儿子在他舅舅的木匠店里做着学徒。
他愤怒于自己的权威被否定,第一次对心爱的儿子吼道:
「你要成为一名魔法师,你的血液里流着魔法师的血统。你要、你要继承我们的尊严。」
「别再做梦了,魔物已经消失了,魔法师已经没用了。」
「不可能,魔物不会从世界上消失的,它们在等我们,等我们最后一代魔法师死去,然后它们会卷土重来的。」
「别幻想了老爸,它们真的消失了。十年了,已经没有魔物再出现了。现在已经不是魔法师拯救世界的时代了。」
「闭嘴,它们还在,它们在等我们忘掉它们,等它们的天敌死去。」
「别等它们回来了,为什么你希望它们回来?就是因为你是魔法师,妈妈才会被它们害死的,你等着它们再回来杀了我吗?该死的魔法,我永远也不会去学的。」
椅子被老吉尔狠狠地砸在儿子身上,自己却踉跄着,无法站稳。
他在她的墓前发过誓的,会让他快乐的活下去。可是每当夜里她在梦里询问时,吉尔都在无言以对的羞愧中惊醒,背上都是冷汗,噩梦一般。
捂着肩膀离开的儿子,在和吉尔断绝了来往的舅舅店里做着帮工。整整十年,再也没有回去过。老吉尔来过很多次,偷偷地看看那个和曾经的爱人相貌上有些相似的少年。但窘迫的样子,让他无法面对自己的骨肉。
三
距离魔物消失的时间越来越久,他慢慢地从令人尊敬的魔法师,变成了让人可怜的落魄英雄,如今又因为他坚持着魔法师的尊严,成为被人嘲笑的笑柄。
「老吉尔,来个火龙。」
没有见识过魔物的年轻人兴趣昂扬地对着老吉尔喊着。老吉尔漠着脸,一言不发。
「别叫了,他在等他的一生之敌。哈哈哈。」
「他那火焰连纸都点不着,他等的敌人是不是和他一样弱啊!难道是那个在妓院里表演烟花的魔法师?」
「砰!」吉尔用力的砸着桌子,「魔法是神圣的,只会对邪恶产生伤害。火焰没有温度,是因为它不会破坏。」
餐厅里的笑声和怪叫声更大了。
「神神叨叨的,什么神圣不神圣,魔物已经消失了,不会回来了。老家伙,你是怕魔物消失了,我们不再养活你了。」
「老古董,你被淘汰了,我们不需要魔法师了。」
老吉尔嘴唇颤抖,却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只是一个劲的重复着,「他们会回来的,他们会回来的。」
四
一天前,儿子拥有了自己的家具店,老吉尔只能远远地看着自己的孩子。那个笔直而骄傲的身影,像极了自己二十岁时的样子。儿子好像在期待着什么人,一直四处张望着。也许是在等着向自己宣告胜利呢。老吉尔看着身上油腻的衣服,终究没有走上前去。虽然他无比的想要近距离看看自己的孩子,但落魄的样子,还是阻止了他。他也想和曾经自己的父亲那样,让儿子在自己的看护下,一步步变得光鲜亮丽。可是,他想到如果自己站到儿子身边,一定不会给他增添什么光亮,反而会让儿子承受无关的嘲笑。
直到他在前往城里的魔法师协会领取低微的救助时,他的心情依然无比低落。路上几个熟悉他的年轻人,对着他指指点点,不时传来几声讥笑;路边的一家妓院里,透着窗户,闪烁着各色的光亮,是一个老魔法师正用着炫丽的魔法,为表演的姑娘和客人们助兴。
在协会门口,他惊愕的发现「魔法师协会」的牌匾正在被拆下,收拾好行李的工作者递给他一个薄薄的信封,告诉他,这是最后一个月的薪水了。由于已经二十年没有出现过魔物,人们认定它们永远的消失了,总部的魔法师协会也已经宣布解散。
「不,它们还在,这就是它们藏起来的原因,它在等我们解散,等着我们死去。」老吉尔捏着拳头,青筋暴露。但有些发浊的眼睛里,掩饰不住的绝望。
「没用的,你再怎么说,薪水也没有了。除非,你把它们找出来。」
五
「把它们找出来……」这句话在老吉尔的脑子里回荡了整整一夜。到了清晨,老吉尔没有半分的疲惫,他小心的从屋子的角落里,翻出将近二十年没有穿过的魔法袍,小心翼翼地披在身上。相对于变形了的身材,背上瘦小的魔法袍显得很滑稽。
「我要去把他们找出来,证明魔法的意义。」
老吉尔决定去城外那个还没有人探险过的森林深处,去找到魔物的踪迹。
可能是过于迫切,在进入森林不久,远处似乎出现了一团类似魔物的黑影,老吉尔激动的念起咒语,施展出魔法。只是红光过后,拖着伤腿焦急跑过去的老吉尔并没有发现什么踪影。
「那一定是魔物,它们一定还在。」老吉尔坐在地上,一面平复着气息,一面激动的给自己打气。他仿佛看到自己又重新成为人们敬仰的魔法师,那时候,他一定会去儿子的店里,重新向他证明自己的伟大。
缓了口气,老吉尔站起来理了理背上披着的魔法袍,拖着左脚,踩过几个荆棘,走向森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