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一支短枝金桂贮于窗下,清风拂过,屋内屋外,人与花心各自香。
辛奴给几人斟满茶,随口问:“说吧,你查到了什么?”
“白蟾姑娘在安邑城中遇到劫杀并非巧合。”鬼雍恭敬地端起茶碗,一边答道,“安邑城外十里地界均被施下神咒。”
“神咒?你是说神族牵涉此事?”尔莫吃了一惊,毕竟神族一向寡欲,不会与人纷争。
“闭嘴!听他说完。”辛奴冷眸一扫,制止他继续打断。
鬼雍继续说:“城外的的确确是被施下神咒,但我甚为好奇为何以辛尊的修为,时常来往于安邑城竟未发现,我细查下去,哼,你们猜原因是什么?”
辛奴瞪眼,“少卖关子,直接说结果!”
鬼雍认怂,老老实实交代:“二百年,三界六族之外,那些集合天地精华但本不成气候的灵物,汇集一处,形成一个秘密的族群,他们之中,有的是巫山神女山鬼、山林精灵像之前见过的树精云阳,有的是被收养的妖、魔族中遗子,有的是被弃神族,各族混杂。”
闻言,尔莫偷偷瞟了一眼辛奴,只见辛奴神色无异,他放下心继续听。
“他们二百年间迅速崛起,神秘莫测,不知首领究竟是哪一族类、身为何人,据传他们与巫族或有瓜葛。再说安邑城外的神咒,辛尊未曾注意是因那神咒本就不是针对咱们魔族的,这神咒是专门给上头仙家准备的,凡经过这儿的仙族无一不中招的。一旦踏入,极易陷入梦魇之境,昏迷不醒;若是挣脱不出,一个时辰,肉身湮灭;一日后,神形俱毁。”
“这倒挺好,帮了咱们!”尔莫冷笑一声,拍手称快,忽意识白蟾还坐在身侧,立马讪讪地噤了声。
鬼雍一口饮尽碗中清茶,静等辛奴回话。
“如此霸道的神咒,必是神族禁忌之咒,以数千人血为祭,施此秘咒之人,稍有不慎,必受其反噬。”辛奴沉吟着分析道,“若是仙术通达,不受蛊惑脱离神咒又会怎样?总会有法力仙术高明的仙家,可设咒坑害仙族的事却闻所未闻。”
鬼雍连连点头,“是,尚未听说,所以才恐怖,我推测可能是一旦脱离这邪门的神咒,仙族就会忘了这段经历,白蟾姑娘进到安邑城必会经过那儿,你可有印象?”
尔莫摆摆手,说:“阿辛,你管他呢!又碍不着咱们魔族,咱还乐得看他们鱼蚌相斗,咱们坐收渔利!”
辛奴摇头轻笑,长叹:“不知是谁与仙族亦有这不共戴天之仇。”
白蟾静坐一侧,她那日情绪失控是因为她此次正是已知仙族长辈和父亲做了许多大逆的恶事,仓皇离家出走,那日一听到辛奴与尔莫谈及她仙族身份,不由心慌。谁料尔莫坦荡,将魔族与仙族的渊源告知她,辛奴也并未迁怒于她。此时再听三人谈话,颇感尴尬,起身开口:“白蟾替家父向三位赔罪。”
“与你无关,既然谈话不避讳你,自然信你。”尔莫干笑,顺便攀扯上辛奴,“是吧,阿辛?”
“仙族对魔族所做又不是光华上仙一人之错,一句赔罪也绝不是仅仅针对我、尔莫、鬼雍三人就够的。”辛奴两句寥寥,道尽其中关键。的确,白蟾不该赔这罪,也赔不起。
几日相处,辛奴察觉出白蟾虽是光华那老家伙的女儿,可这姑娘就是个纯白的小绵羊,仙界、她爹做得那些龌龊事儿她是一点没沾染。据她说自己从小就是被深闺雪藏,将来是要嫁给大仙官、大神官的,如此不谙世事,又胸无城府,毫无处世、防范之心,这次她偷溜出来,估计若不是有幸碰上他,她不被那莫名的神秘组织解决了,也会被其他异族盯上。
白蟾闻言自知鲁莽了,皱着的眉头稍稍舒展,柔柔坐下,细细回想,轻声开口讲述原委:“我确实没有印象进过你们说的神咒,有一段记忆…好像…连不上,断片后就是我之前提到的,也是你们遇上的那群杀手……”
冬日清晨,寒气凛凛,蓬明谷人迹杳然,历一夜风霜凉雪,谷内草木裹尽冰晶,树木凋败,遍地铺满枯叶,花苞收拢、叶片颓然,毫无生机可言。木樨散着如瀑长发,纯白的长衣随意地披在身上,慵懒地甩着手,漫无目的地散步。她身后走过的路,神力丰盈,花草苏醒,树木伸展,如画似春,生机勃勃。
一个妙龄盲女匆匆赶至,却不敢出声打扰,静默地候在一侧。
木樨微微侧首,就见右眼角及侧颊刺着一朵赤红色的彼岸花,冷艳妖异,她冷声开口,“打探清楚了?”
“是,花娘。派出的部下今早都回来了。”盲女恭敬回道。
木樨回过身,道:“回去吧,阿夕。”
“是。”阿夕跟随木樨返回榴殿。
这个名叫阿夕的妙龄盲女,就是长伴木樨二百年之久的人族子夕。木樨贯通她经脉,助她修习心目,脱离轮回,有不老容颜,享南山高寿。
榴殿之上,气氛诡异得紧,木樨神情淡漠,冷眸轻扫过众灵,自有一股难以违抗的威严,众灵膝盖一软,差点就跪下去了。
“神族那边怎么说?”声音清冷,开口相问。
“神族不轻易接见外族,更不轻易踏足外族之事。我们出示花娘的玉牌,花神族各位听了我们来意,大都相劝,绿萝花神更是提及花娘的过往曾经,还望您看开向善。”
木樨目光透露出逼人寒意,神色鄙夷地说着:“善?他们那些高高在上的神装作一副圣人样,所谓的善,在我看来都是优柔寡断,庸人自扰,伪善罢了。哼!有些事,目的是高尚的,过程手段即使是卑鄙、不择手段的,又有何不可呢?”
“是。”众灵纷纷应道。
木樨右颊红花衬得她更是阴沉冷艳,“还有,这些秘事,怎么处理你们该清楚,解决好,要是死人了,就都给埋了,埋深点!”
“是。”
子夕以心目闻悉木樨神情稍有缓和,上前问道:“那夜伏击被劫之事查的怎么样?”
巫山神女山鬼上前禀报:“已查知那夜拦截阻挠我们姐妹的是魔界辛尊。”
木樨抬眸,满眼的震惊,“你说谁?!”
山鬼一惊,忐忑地重复了一遍:“魔界,辛尊。”
木樨神色一黯,一时竟苦笑不得,喃喃低语,“阿奴哥哥,连你也要与我为敌?”她顿了顿,白皙的脸更加苍白异常,狠下心意,吩咐道,“他若再阻,就…除了他,不必再报。”
“是,花娘。”
众灵退出榴殿,木樨心绪烦躁,扬手推落桌上陈列的书籍笔墨,跌坐一旁。
其实,木樨她也不知道该憎恨什么,只能憎恨着一切可以憎恨的东西。因为,如果不憎恨着什么,她早就失去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