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算来,《挪威的森林》已经是一本七年前读过的书了。但时至今日,那时从书中获取的信息,依然标榜着我为人的理想。书中流露出淡淡的忧伤,穿过那抹忧伤,却让人看到一条村上带领读者回归本质的路。作为受着,作为信使,也许看到的路或者说纽带,并非一目了然,但即便若隐若现,只要有,就能让人泛起希望,就足够让人感动。
那时的年纪理应是归属青春,类似于时令一样的东西,到了一个时候就有一个时候的特征,在青春期我们可以把特征表达成问题。与其说这些问题在书中得到解答,不如说只是在书中找到共鸣。读到某些地方,会产生“原来我的想法是这样”的感慨。这种感觉像是一种奇妙的邂逅,我们并未在实际中见过面,但在另一个世界,或者说精神上,我们却偶遇相识,并且怀有共同的困惑,如果这时我邂逅的你再抛出一点解决这种困惑的方法或信仰,那么我对你是崇拜的五体投地的。当一种困惑是不可能得到解决的,那我们就必须信点什么,才能接着往下走。否则生命这条时间线就卡了,你知道时间是从来不卡的,生命卡了,那就特别危险了。
依我看来,木月、直子的姐姐、初美无一不是因为某些困惑导致生命卡了。如果你不能理解,说现实中好像我们怎样都能活下去,那我只能叹气说,那是因为我们活的太不不认真了。就比如说,那时最让人困惑的应该算高考了吧。为什么那么一点数理化要翻来覆去学那么久?为什么我们心里虽然也怀着点积极向上的想法,但当我们埋头于一本接一本的练习薄时心情会如此低落?为什么我不想学,可以放松的时候,会有老师在后面监视?为什么我这么排斥这个东西,但我偏偏还要把它学好?现在回过头来总结,可以将其归纳为:遭受了压迫,本能的反抗。但那个时候是没空瞎想类似于“你身后监视的老师是否是必须”这一类问题的。我从村上那边接过来的信息就是:所谓绅士,就是所做之事并非自己想做之事,而是应做之事。上面所述问题,迎刃而解。就好像一个巨孽跟你说:没什么好困惑的,人类所属的社会性决定了我们只能这么干。于是,我就成了绅士。
当我认认真真上课,兢兢业业完成老师布置的每一道题,为什么跟第一名依然有比较的大的差距?这时又有一个豁口被刨开了。这里有关书中的一个场景:渡边去找永泽,而永泽正在学西班牙语,然后跟渡边说,随便坐,西班牙语还有不大会就学完了。不大会后,永泽忽然抛出一句:为什么这个世界上的人都不知道努力呢?渡边稍显惊讶,说:不对啊,在我看来这个世界上的人无一不是勤勤恳恳认真工作和生活的。然后永泽说:他们只是完成了别人交给的任务,那只能叫勤劳,而努力是为充实自己,就像我现在为什么要学西班牙语,这才叫努力。渡边当时的心态是心悦诚服,我也心悦诚服。大部分时间,我们完成了社会交给的任务,但很少抽时间充实下自己。那么勤劳的我们一直走的是水平线,只有努力才有台阶可上。到今天为止,勤劳跟努力的区别,依然在生活中得到良好印证。确实心悦诚服。
那时的我有一个坏毛病,就是晚上会偷偷溜出去网吧玩,那是一种逃避或者说是需要找回点属于自己的时间,但要命的是这个坏毛病一度达到失控的地步。每当暗夜深降,某种兴奋就在胸腔像炸开了一样安奈不住了,我深陷这种生活模式不能自拔。你说:改!多简单。但是平白无故的改,真的很难改掉。如果你不能理解什么叫平白无故,那可就说来话长了。书中永泽也有类似于此,令生活失控的事,那就是喜欢去酒吧跟陌生女子鬼混。按照他的说法,他鬼混过的女子,一百个估计没有,但七八十还是有的。我用世俗的口吻这么描述,当永泽把渡边也带坏了几次的时候,渡边觉得这是一件极其空虚的事情。然后就有了下面的交谈:渡边问:你一直过这种生活,并对此乐此不疲,难道就不觉得空虚吗?永泽就是永泽,空虚一类的事情在一个世界纹路清晰的大脑里面是不存在的,他将这种情况解释为一种可能性,他怀有男性的能力,而游走于涩谷街头的女孩又有这方面的需求,这种可能性就自然而然的发生了,就像拧开水龙头喝水一样自然。我承认这种可能性,像那时候凌晨去网吧,像现在抽烟、喝酒类似的坏毛病,对于我们来说实在是太自然了,就像喝水一样自然。当这种可能性游走在身边,我们是很难平白无故忽略的,对吧?必须要有点不是那么平白无故的理由,才能阻止这种可能性的发生或发生频率降低。关于如何阻止这种可能性,村上到并未给出方法,只不过是我读到的共鸣,一次友好的握手,让人精神愉快。
再来,感动我的就是书中的交流方式了。关于这一点,还需要简单还原书中的场景:渡边和永泽称得上是朋友,而初美是永泽的女朋友,很漂亮兼负气质。上面说过永泽喜欢跟女孩鬼混,这点初美是知道的,但她就是这么喜欢他。一次三人聚会后,永泽跟初美发生争吵,散场后,初美询问渡边关于她和永泽的关系有什么样的看法。渡边说:我要是你,我就离他(永泽)远远的,然后在找个头脑更地道的家伙一起生活。而几天后,初美跟永泽和好了,永泽找渡边出去消遣,谈话中,永泽顺便提了下那天的事,他问渡边:听说你劝初美和我分手?故事到了这里,请允许我们停顿五秒,试想一下中国式的回答。蛮尴尬的,对吗?只要够诚实,尴尬也称不上是尴尬。渡边说:理所当然的吧。永泽沉默不久回答:(初美)是个好姑娘,就是对我太好了。永泽后面的回答,对我来说同样重要,它表现出的那种相互理解让我倍受感动。永泽了解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渡边了解永泽二人的实际情况,本着从良心出发,渡边觉得应该这么说,而永泽认为话虽然是针对自己,但默认确是这样一种情况,不予追究。书中这个桥段给我的日常生活树立了一个模型:谈话真诚,相互理解,能够认错。假如被询问的渡边真的表现的很尴尬呢?假如永泽听后装得或者说真的确实很生气呢?那这种桥段就不应该放入书中,因为现实中它已太多太无聊了。随后若干年,我也偶尔记得寻找能够这样真诚谈话的人,但是很遗憾,后一种桥段确实是主流。
书中的渡边和永泽并非开场就是朋友,他们相互认识的方式也令我羡慕。渡边很喜欢看书,他最喜欢的书是《了不起的盖茨比》,看过很多遍,有时只是随便翻开一页往下读,书中内容“从来没让人失望过”。这时永泽出现了,他问渡边:你也看这本书?渡边大概表达了自己最喜欢的书就是这本,并且说这本书自己看过不下三遍。永泽自言自语:这本书能看三遍以上的应该能成为朋友。于是他们确实成为了朋友,虽然这个朋友在后文中并不理想,但这并不影响我对此的欣赏。换个熟悉的方式说,这是一种志同道合。一本书,能说明价值观、世界观,如果我们能以喜欢同一本书来交朋友,大概还能省去自我介绍。认识志同道合的朋友,这一点确实令我羡慕。
说到这里,也许会让没看过此书的人误以为主角是永泽,但其实渡边君才是主角。渡边是一个孤独的人,代表句:“哪里会有人喜欢孤独,只不过不喜欢失望罢了。”这句话到我这里可以表面的理解为一种自我保护,与人互动,融入集体,经常会因为自己的本质遭受不大不小的排挤。这种情况很无奈,受人排挤也是一个简单的事实,但我是个体,不能融入集体不会倍受打击,只不过会失望,失望而已。当然这只是一种悲观的说法,不可否认的是我在这个孤独的世界里活的很好。把那句孤独说换为我的言语是:我不是无所谓,实在是无能为力。不想失望,不想受伤,就将自己保护起来,不主动,有人来敲门,我才开。这时绿子来敲门了,开门的渡边让我看到了主动的一面。
书中的绿子主动认识了渡边,并慢慢被渡边吸引,喜欢有渡边陪在身边。但那时渡边心还在直子身上,无瑕它顾。这一点打击了绿子身上女孩都有的那种“希望被关注”的共性,绿子生气了,决定不再像个傻瓜似的拼命敲门,呼喊渡边把注意力放到自己这边来。当绿子从身边消失,渡边才慢慢意识到绿子的重要性,绿子是一个让人开心的女孩,少了她渡边甚至都不知道如何融入集体中了。渡边的孤独说失效,他开始主动,主动联系绿子,希望得到绿子的原谅,最终获得了一个算是愉快的结局。关于这一点,渡边倒是给我开了个好头,如果真的喜欢,还是要努力争取的,也算是对珍惜的一种诠释。我想这一点和前面的孤独说并不冲突,如果下定决心争取,即便是失望,那也绝对值得。
我一直将自己幻想为渡边,似乎我能从其上看到点自己的影子,当然这个影子还负责为我指点方向。但烦人的社会性又触发了我执拗的一面,我想象永泽那般处理这些社会性,将一切安置的井井有条。书的后半部分,永泽被渡边认定为是一个不可深交的人,此人虽然思维调理极其规整,但少点人情味。他知道世界规则,知道如何摆布这些规则,但有些规则是鲜有人情的,一如他对待初美的态度。渡边呢,就不想那么多,他不需要懂那些规则,一个平稳而又懂得思考的角色。他们为什么是朋友,他们都执著于一点:诚实。渡边说:“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想做一个诚实的人。”这句话让我难以释怀。如果能将渡边和永泽综合一下,那就完美了,我如此想。
最后往森林深处探探。书中的渡边是一个纽带,是一个桥梁,先后连接了现实社会和木月、直子,然后是玲子。最后,当他们一个个消失后,渡边反成了孤岛,绿子就成为渡边和现实世界的连接纽带。按照个体的精神世界分,世界确实有很多个,总要有一个布道者使某物从一段到另一端成为可能。布道者就在我们身边,这个需要自己寻找,比如渡边、绿子。现在想来,书中隐约有一条路或者说是纽带,如开篇所述。若我们不想再敷衍,想要活的认真,或者想从一种生活方式转化到另一种生活方式,那就必须将其打开,无论是通过参与还是交流的方式,我需要的是确实有这么一条路。
村上已经将路摆在那里了,因为个人迥异,所以也不好具体化,他只能试图说明确实有,或者确实需要有这么一条路,来打开那条卡住的生命的时间线。找到那条路,我们也就不至于那么伤脑筋了。我试想,他所希望的只是我们理解。
写于2012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