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命运亮出了最后的底牌时,我们看了一眼,心往下沉。然后,然后,如何打好这最后一张牌,就是对我们一生在理念,态度,心智,情感,心理等各方面的准备程度上的考验了。
在医院工作,对于生与死的话题,自然要面对得多一点,所以想得也要多一些。见过就医的人被告知体内的某个东西可能不太好,要进一步检查时,脸上那茫然而惊慌的表情,见过癌症晚期患者被痛苦折磨,生命就只剩下吗啡与对吗啡的渴望。生命是短暂而脆弱的,人的生命进程都会遵循生老病死的统一模式,而活着的态度与意义,却是极其个人化的。死,是一样的死,生,却是不一样的生。
我们医院有一个护士,三十来岁时,在一次体检中查出来了乳腺癌,第一时间去做了手术,然后放疗化疗,其中的身心折磨与痛苦的心路历程,都只有她自己知道,外人看到的,是她的淡然与坦然。病假一年后回来上班,清爽的男孩子一样的短发,淡淡的妆,有点瘦削的身材却极适合飘逸的白色长裙,生命中所有的疲惫,都被云淡风轻地掩盖了。
她并不忌讳谈她的病,只是说得理性而客观,没有太多的情感波澜,好象那只是普通的感冒而已。她的生活也仍象生病以前一样安排得井然有序,上班,回家做家务,照顾孩子,跳健美操。。疾病,并不是她生活的重心,生活本身才是。
她也会说起每次去复查时等待结果时的焦虑与恐慌。她说她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我已经经过了一次,也走过来了,就算转移了,再来一次,那又如何? 我知道,我有能力,美丽地过好,美丽的每一天,为此,每一天我都非常自豪,为美丽的自己。
当我再遇到受到命运打击的人时,想说一点话去安慰他们,我就很想说说这个美女同事的故事。可是,每个人的生活与经历都不同,对打击的承受能力与接受程度不同,心理调整与适应的过程与时间也不同。也许别人安慰的话都是空洞而空泛的,自己才是自己最佳的心理治疗师。
我老家的一位邻居,五十出头,去年不幸诊断出患上了子宫内膜癌。去做了手术,做了化疗,一头头发都掉光了。我这次回家再看到她时,都差点认不出她来了。她生病以前是很干净利索的一个人,干活麻利,非常勤快。现在是一幅病容,萎靡不振,说话都没什么声音,衣服也穿得乱糟糟的,好象一下子老了二十岁。
我在她家坐了一会,跟她聊天,我说其实这病没那么可怕,没有转移的话,做了手术,做了化疗,风险就比较小了。她说她最近盆腔骨头痛得厉害,问我会不会转移到骨上去。我说你去做一个CT看看,不要自己在心里猜想,给自己增加焦虑。
然而她满脑子都是焦虑,焦虑她丈夫不会煮饭,焦虑儿子的压力太大,焦虑治病的费用会象无底洞一样把家拖垮,焦虑如果再需要化疗的话,那可怕的化疗副作用会把她逼疯。
我知道她家的境况,知道疾病是一个农村家庭所不能承受之重,但是这重重的焦虑只会加重她的病情。希望她能尽快度过心理的调整期,再次活得自适,即使人生与原来已经全然不同。
美女同事有医保,有商业保险,有收入还可以的工作,家庭经济条件也还不错,治疗费用还在承受范围之内,在这点上,她的压力是比我的邻居小很多。但是在其他方面,疾病带给她们的压力是一样的,美女同事甚至更年轻,孩子还小,太多的不甘。所以我们在对待疾病的打击时,治病的经济条件也只是一个要素,但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们如何看待疾病,看待生与死,看待人生的磨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