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晓松说,生活不只是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王小波也说过类似的话,一个人只拥有此生此世是不够的,他还该拥有诗意的世界。
他还说,什么样的灵魂就要有什么样的养料。
看过他的书的人都知道,他的杂文比小说更出彩,逻辑清晰,语言平实简洁,平和而真诚,总之读起来很过瘾。
上周看了《沉默的大多数》之后,萌生了把他的所有作品都看完的念头。然后就发现,小波太高产了,这本全集我天天熬夜、早起,到现在也只看了五分之一不到。
第一次读王小波的书,大概十八九岁,有跟风嫌疑,因为我那些稍有见识的同学都在聊王小波。于是我不动声色地把《长腿叔叔》换成了《黄金时代》。当时的我和大多数误读他的书的人一样,对书中的性爱描写和姿势研究更感兴趣,对王二的扯皮思辨则视而不见。
“那一天我21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后来我才知道,生活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最后变得像挨了锤的牛一样。可是我过21岁生日时没有预见到这一点。我觉得自己会永远生猛下去,什么也锤不了我。”
那时我十八九岁,也在我的黄金时代。一个处在自己的黄金时代的人,是看不懂过来人的喟叹的。所以那时读《黄金时代》,印象最深的是女主陈清扬进山找王二的情节,她穿着白大褂,里面什么都没穿,山间的风在她两腿之间吹过,空荡荡凉飕飕。
当时我很绿茶地问异地恋的男朋友,什么是传教士式啊?男朋友一听,赶忙问我,天啦,你在哪看到的这个词?他感到难以置信,天真单纯如我,竟然会问出这样的话来。我说,在王小波书里看到的,不太懂。
过了几年再看《黄金时代》,我才有点明白牛挨了锤是一种什么体验,也才注意到陈清扬说“人生来受苦,接受摧残”的情节。
“当时陈清扬也想大哭一场,但是哭不出来,好像被人捏住了喉咙。这就是所谓的真实。真实就是无法醒来。那一瞬间她终于明白了在世界上有些什么,下一瞬间她就下定了决心,走上前来,接受摧残,心里快乐异常。”
王小波只活了45岁,去世时,李银河在悼词里评价他:浪漫骑士、行吟诗人、自由思想者。他是个可爱的存在,在给李银河的信中他说,“我承认我两样都有一点:除去坏蛋,就成了有一点善良的傻瓜;除去傻瓜,就成了愤世嫉俗、嘴皮子伤人的坏蛋。”
他说,所谓创造力,其实出于死亡的本能,人要是把创造力当成自己的寿命,实际上就是把寿命往短里算,把吃饭屙屎的能力当作寿命,才是益寿延年之妙法。所以如果想要长命的话,最好的方法就是把用在创造力上的时间,拿来好好研究养生之道。
我的一位老师说,我们学心理学的人看上去都很年轻,因为我们很真诚,真诚的人不用费精力修饰自己,不用时刻琢磨自圆其说,所以真诚让人年轻。
不管是照片还是文字,王小波看上去都像个笨拙的高个子男孩。他讨厌假正经,讨厌参考别人,他嘲讽一切肉麻的主义,嘲讽乌合之众的狂热,他每本书里表达出来的观点很一致,追求理性的思维,追求有趣的生活。
我以前挺不爱看杂文,很多作者矫揉造作、没话找话,明明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非要扭扭捏捏扯上一篇话。可能是为了赚稿费,也可能是觉得散文就该这么写。第一句第二句第三句,分别该说什么;第一段入题,第二段阐释,第三段抒情……
在生活中,我们大多数人说话也言不由衷,张口就来,比如“我用尽所有力气就是为了遇见你”,你遇见他,只是巧合而已,并没有什么地方能使得上力气,更不消说所有力气。
倒不是说很多人为了表述感情,所以用到这种夸张的说法,而是说,很多模式都在我们脑子里根深蒂固了,比如金秋十月桂花飘香,比如万人空巷,等等这些思维模式,一遇到合适机会就自动跳出来,也不管是不是真的这么想。
所以真正有趣的文章很少,味同嚼蜡的居多。如果看了这种不真诚的书,我会有种隐隐的愤怒,感觉被戏弄,浪费了时间。只有真实的东西才能给我们收获。
王小波讨厌形容词,讨厌所有不真实的修饰。只有去掉形容词,剩下的才是真实。这在他给李银河的书信中、他的杂文中以及他的小说中都看得出来。胡扯的天性背后,都是想跟你交心的真诚。
说这么多,无非是为了告诉你,去看点王小波的书吧,去看点真诚的有意思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