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与于老师茶聚,东扯葫芦西扯瓢。
茶过三巡渐无味。
茶非酒,然于老师两腮绯红,谈兴渐起,忽从包里掏出一个小本,神秘兮兮地四下张望了一下,说:“给你看看我当年写的情诗。”我说:“原来当年你也闷骚过。”遂接过,看了起来。说实话,文采一般,然情真意切。大意是写高中暗恋的一个同桌女孩的清纯形象。那窗前的侧影,整齐的刘海,让他的三年高中生活既美好又痛苦。美好的是伊人在侧,日日相处。痛苦的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午后的阳光穿透窗棂,折射在于老师依稀尚留的青春痘疤痕上。在朝思暮想的矛盾心理中,于老师度过了三年,影响了睡眠,耽误了学业。今天回顾起来,惟有喟叹!当年所有的苦逼都融化成了甜中带咸的回味。
谁人不曾有过美好的青春?又有谁人不曾为相思而沾襟?
记得在七八岁的时候,初次对同班异性产生隐隐好感。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甚至连扎头发的俏皮的小动作都不会逃过自己的眼睛。于是总是喜欢在她的眼前做一些试图引起她注意的动作,比如和同学打闹中摆一个武打动作,说一个刚说两句自己先笑得岔了气众人全懵的笑话-----。当独自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会很沉默,脸会红;当她请假没来的时候就六神无主,会惦记她;当她和其他男同学聊得热乎时,内心会吃醋,却又装作满不在乎。
初中时,我的脸上开始萌生带着白头的青春痘,而且层出不穷,极其烦恼。自己去商店买了“粉刺露”涂在脸上,但是一点用也没有(长大了才明白世界上有些东西不是药能治的)。学生谈恋爱在当时尤其是我们这个小镇上,简直就是异类!会受到老师、家长责骂,会遭同学指指点点。虽然旁观者起哄,但当局者沉溺其中,不能自拔(长大了才明白作为人类,有些本能不是区区外力能压抑的)。
我喜欢文学,恰好她也喜欢。我喜欢她,她却不一定喜欢我。她不一定喜欢我,不影响我对她的相思。文学是风骚的,喜欢文学的人往往是闷骚的。花几毛钱买一本流行的小说,托天不怕地不怕的同桌送给她,表达一下我对她的暗恋之情。几天后,书还了,然后呢?就毕业了,没有其它然后了。多少年后偶然遇到她,大家谈工作,谈孩子,聊起彼此的现状。对于当年,我们诡异地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没有遗憾,没有惋惜,只有记忆的余温可以让我们在暗夜取暖。
高中是引发相思病的重灾阶段。繁重的学业无法压制青春期的萌芽。写一封情真意切的情书,忐忑地夹在她的书里,脸上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斜眼偷偷地观察着她的表情。当目光对接,就会知道她早已经看了信,脸上也挂着警惕的表情。信被她撕碎扔进垃圾桶里了,还是原封不动地珍藏着,都无从知晓。依她的抱负是不会过早地考虑恋情的,关键是自己还不一定是她的菜。于是,感觉自己那点无耻的小心思被彻底揭穿了,再交往时就尴尬了,也不会回到从前的自然状态了。
时间在煎熬中一天天过去。相思虽无罪,但脸上的青春痘却继续茁壮成长,仿佛身体里不能容纳这么多的能量。
在大学里,小李对美丽女子小薇颇有好感。小李文绉绉的,有点内向,小薇性格却是大大咧咧的。小李向小薇表白过,可是小薇付之一笑,只当小李开了个玩笑,没放在心里去。小李有点失落,但是没有死心。小薇经常找我们这些男同学帮她家里干点活。有一次,机会来了。小李被小薇邀请去帮她家灌煤气。
小李精心打扮了一番,和小薇去煤气站灌煤气了。灌完后,小李把自行车的一边绑上煤气罐,对小薇说:“你正好坐上来,这样车子不会偏。”小薇说:“好吧!” 小李骑上自行车,驮着小薇和煤气罐往回走。春风吹在脸上,小李感觉幸福极了,他飞快地蹬着车子,一点也不觉得累。
车子要上一个陡坡,突然自行车倒向一边,小薇从自行车后座歪下来,跌坐在地上。小李也掉了下来,缓缓地压在小薇的身上。小李红着脸,起来的动作有些迟缓。好在路边是一片草地,两人都没啥事,小薇赶紧推开小李爬起来,边拍打土边说:“没摔着吧?”小李趴了一会儿,说:“没事,不好意思啊!”
多年以后,讲起这段往事,小李终于憋不住了,说自己当年是有预谋的,故意找个与小薇亲密接触的机会。大家乐得不行:“还好没带个打火机点燃煤气罐,小薇要感谢当年不杀之恩啊!”
后来追求没有成功,小李在郁闷中度过了大学残余时光。十多年后再提此事,已成笑谈。两人彼此也还是好朋友。早已释然,对这些往事只是哈哈一笑。
不怨天不怨地,只怨青葱岁月,彼此都不是最好的自己。
煮茶论美人,不谈乏味的工作,不谈无趣的争斗。短短一个小时,于老师去厕所撒了好几泡尿。
相思在他的脸上以青春痘疤痕的形式铭刻下来,如果不是当年他的轻易揉捏,也不会留下岁月的创伤。突然发现只有怀旧的时候他才满脸红润的光泽。
“不喝茶了!酒聊去!”站起身,揣上他的小本本,招摇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