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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这一生,死生事大。
但,莫贪生,莫畏死。
两年做两次心脏手术,我也算个人物。其实这一次,成功率很低,只是不想为以后留下遗憾,若干年后,弥留之际,不会后悔当初没有手术。
我这一生如履薄冰,凡事尽善尽美,不敢松懈分毫。父母本为我铺好路,我却不屑一顾,先在江浙,后来蜀中,觅得一卑小职务,九年巡逻,又五年劳神思虑,白发渐生。常思当年若未远走他乡,如今也能承父之志,终不致父母随我漂泊、疾病满身,不孝如此,悲从心来。
这次手术,结束时血压突然降低,先觉恶心,后视线模糊,意识不清,幸得医生经验丰富,及时处置,才感恢复,若非此,恐六识渐散,四大分离。整个过程也许几十秒,也许一分钟,也许数分钟,我也分不清,其实本没有时间,有了念头,就有了时间,那时的我毫无念头,也就没了时间。
好在那时感觉自己上浮,而非下坠,看来此生不枉积德行善,不至堕入地狱。
突然想起第一次手术后,ICU里,隔床病友也是突然血压崩溃,撒手人寰,平常见惯生死的我也突感悲伤,只有直面死亡,才能体会那一刻的五味杂陈,悲欣交集。
以前常提醒自己,最后一刻一定要返观、返观、返观,即便不能,也要佛号不断,看来自己太幼稚,连眼耳鼻舌身意识都没了,如何返观,如何念佛?只剩一空白,还想如何?生不能做主,死亦不能,还想如何?纵使亲人呼唤,播放佛咒,于己恐也无分毫利益。
看来仍需精进,不然纵使明心见性,业力现前,仍如乌云蔽日,不得自在。
死生事大,虽生不能自主,死要自如。
我这一生,偶尔放荡,常读书明志,写字凝心,也会吟诗作对,静坐参佛,无法安眠时,辗转反侧,只能求于药物,偶幻觉丛生,发些莫名文章,引大家呵呵一笑。
人嘛,总不是只有一面。我也曾策马奔腾,一览众山小;也曾挑灯看剑,数天下风流;也有花前月下,轻声细语。只是现在,更多的是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小时候喜欢李白的诗,潇洒自由,放荡不羁,现在独爱王维,平平常常,清风白云。
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
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
以前不解诗中意,再看已是诗中人。
年少不知摩诘意,
晚来都道是寻常。
一饮一炊一行路,
念起念落念不随。
死生事大,生如白云,死如流水。恬淡而不失自觉,寻常而不昧因果。
儿时,常畅想天地,驰骋宇宙,欲究天地之机,察宇宙之妙,儒家、道家、法家、佛家,先后深研,却朦朦胧胧而不得道。工作后,一心扑于工作,所学所悟皆抛脑后,名利心日重,每日蝇营狗苟,不知礼仪,不知廉耻,终至疾病临身,晴天霹雳。如今思之,也是上天警示,令我回头。之后家庭、事业挫败,心灰意冷,终日飘零。所幸我穷究天地之志未曾灭失,再次返回经典,寻找自心,偶又得遇楞严经,心开见佛。
这些年,常写文章,不论小说故事、散文诗歌,只求所学所悟能利益旁人,常劝人为善,常阐自性,常论经道。谁知真切身体会,方知所作为幻,幻人行幻事而已。自己尚不能来去自由,远离作止任灭,何谈他人。
然,终不敢忘平生之志、愿力指引。
尽于虚空一切众生,我皆令入究竟圆觉,于圆觉中无取觉者,除彼我人一切诸相,如是发心,不堕邪见。
死生事大,莫贪生,莫畏死。生则随顺众生,随缘教化,死则不昧因果,不求己乐。
其实,本无生死,惟人自召。
妙音2023年11月8日于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