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所遭遇的那些低谷,即便时光流转,却总也挥不去忘不了。
记忆最深的一次低谷是,人生中第一次失去了至亲同胞,第一次生生品尝到了死别滋味。
那年我上小学四年级,弟弟上小学一年级。每天上学,我只是自顾自背上书包,冲向学校。每天放学,也只是和同学相约疯闹着回家,混沌的大脑从未想过要带年幼的弟弟一起上学和回家,也没有谁叮嘱我要这样做和这样做的重要性。
家与学校有好长一段路程要沿着京广线铁路走,还要穿过长长的铁道。那个时候人们缺乏安全意识,当远远地有火车大声鸣笛通过时,尽管有拦杆放下,仍有胆大性急的人会钻过拦杆,快速跑过去,与火车抢道,守道口的人也不怎么管。我们司空见惯,甚至于多次模仿,认为火车远着呢,我的脚快着呢。
那是一年冬天,中午放学后,一家人坐在桌子边吃饭,弟弟还没回来,谁也没多想。这时,舅妈急匆匆跑来,告诉我们一个噩耗:弟弟被火车撞上了。
我懵了,脑子一片空白,呆在原地不知动弹。爸爸妈妈像疯了一样叫着哭着往外面冲。
屋子里只剩下我,过了很久,我哆哆嗦嗦地走出家门,来到出事地方。我的小小的弟弟头缠纱布,静静的躺在草地上,旁边围着一堆人,在七嘴八舌议论。我没有勇气走过去,只是站在人群外,透过缝隙,看着一动不动的弟弟。
我不知当时哭了没有,只是清晰地记得,无边的悔意笼罩着我,第一次深深地谴责自己:为什么不带他一块回家?如果记得带着他,他现在就好好地呆在我身边。他是爸妈千盼万盼才有的孩子,他那么小,那么乖,那么漂亮。我不配做姐姐,愧对姐姐这个称号。我以后怎么面对爸妈?我将永不会原谅自己⋯⋯
弟弟离世后,家里很长一段时间处于一种悲伤灰暗中,半夜醒来还隐隐听到妈妈的低哭声,伴随着一声声"我的儿啊"的叫唤。而我从此结束了无忧无虑的童年,由从前的胆大妄为、嘻嘻哈哈变得胆小懦弱、郁郁寡欢。
由于内心不可告人的愧疚,我的青春期没有任何叛逆。无论妈妈的脾气多么暴躁,挥出手的巴掌有多疼,骂出口的话有多难听,我不躲开不还嘴。唯一的一次叛逆是,大学毕业仅一年,我毅然将自己嫁掉,怀着复杂的心情离开了家。
几十年过去,这件事在心头剜出的伤口仍没愈合,有时想起,似梦里,泪暗滴。
如今,我常做的第一个噩梦,就是寻伢梦。梦见她调皮地躲开我,然后怎么也找不到她。我想喊却喊不出声,我想跑却迈不开腿。直到被惊醒,明白只是梦,然后又高兴又忧伤地再次入睡。
人生中第二次大低谷是,高中读得不顺,高考不随人愿。
我与读书算作有缘份。初三之前,玩玩打打居多,只是初三时狠狠地用了点功,然后运气很好地升入了当地重点高中。到了高中,我踌躇满志地准备大干一场,续写中考辉煌。
然而,现实远比理想残酷,它铁青着脸给我的理想打了个低分。
我的班主任很强势,他固有的性格是说一不二,口头禅是:"我说对了是对的,我说错了也是对的。"而且公然只认成绩不认人,即使你是勤奋的乖巧的,只要成绩不拔尖,一律漠视,话都不多说一句。
整个高中阶段,我特别用功,三更灯光五更鸡那个程度。可是物理成绩习惯性太差,其他又不突出,所以总成绩一直不咋地。更糟的是,性格中的自卑开始生根发芽,然后一日一日地茁壮成长。
高考后填报志愿,我特别特别想读军校或当记者,可是总分达不到,无奈只有填报了本地一所师范学校。从此,我的愿望与我的现实分道扬镳、渐行渐远,留下人生永远的遗憾。
如今,我常做的第二个噩梦,就是高考梦。梦见自己再努力了一年,物理仍是拦路虎,弄我考场上汗涔涔,落荒而逃。吓醒后,黑暗中好半天回过神,告诉自己:幸好,只是梦。
人生第三次大低谷是,患上抑郁症,几与人群脱离。
参加工作建立家庭后,我才真正品尝到生活的各种滋味。年幼调皮的孩子没专人照看,家庭各种琐事总没个完,初入职场的不适没人指点,它们像三个重担,一下子同时压在我完全没有准备的肩上,让我步伐踉跄,仆倒数次。
很长很长一段日子,我无声地接受这样的现实,像个木偶一般地熬着过那些灰暗日子。大家都说我斯文秀气、贤妻良母,然而,这只是我太会掩饰自己的心情而已。
我的一位高中好友很是聪慧,曾经,她说:缺乏爱的人才会早恋早结婚。她的话一下子说中了我的某种心思。也许吧。我就是那种人,想走近一个人,去寻找一份完全属于我自己的安全感,让我不再有恐惧与害怕。然而,我只是含怒对她说:滚!
多少低谷,不堪回首,欲说还休。
每当心情低落,华发隐生的我仍像小时样,爱缩在黑暗中看寂寥的夜空。想起一生中最后悔的事,泪水止不住往下流。脑海里反复回响一首悲伤的歌: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我独自流浪在街头,不要问我乞求什么,我只是摇摇头⋯⋯
虽然人生有糟糕的章节,所幸的是,我无数次掐灭了从此消失在人海的臆想,是时间帮助了我。日子自然走过,我也慢慢熬过。好好地活着,才是我应该做的吧!
说明:根据树獭先生的选题四(励志篇:越糟糕的时候,越要野蛮生长)成文。